南陽府貢院前那面巨大的榜單。
如同平地里投下的一顆驚雷。
將“青陽縣青石村張小山,府試第七名”這幾個金光閃閃的大字。
深深地烙印在了每一個在場考生的心中。
也如同長了翅膀的信使,以最快的速度,向著四面八方傳遞著這份榮耀與驚喜。
張小山自己,在經歷了最初那如同置身夢境般的狂喜與不敢置信之後。
在那洶涌人潮的簇擁下,在那無數道羨慕、嫉妒、或者驚嘆的目光注視下。
他的心,反而漸漸地沉靜了下來。
他緊緊地握著父親那粗糙而溫暖的大手。
感受著二哥石頭那因為過度興奮而微微顫抖的臂膀。
他知道,這一切,都不是夢。
他真的做到了。
他沒有辜負家人的期望,沒有辜負恩師的教誨。
他用自己的努力和汗水,為自己,也為這個家,贏得了這份沉甸甸的榮耀。
按照大寧朝的規矩。
府試放榜之後,所有榜上有名的學子,都需要在規定的時日內,前往府衙的學曹司。
查驗身份,登記造冊,領取由府衙頒發的、證明其“童生”身份的文書和腰牌。
這不僅僅是一個簡單的流程。
更是他們從一個普通的“白身”,正式跨入“士”的門檻,獲得國家承認的“預備役讀書人”身份的象征。
張大山對此自然是極為重視。
他顧不上連日來的辛勞和等待放榜時的煎熬。
在確認了小山的名字和名次無誤之後。
便立刻帶著兩個兒子,在其他相熟的、同樣考中了的青陽縣考生的指引下。
懷著激動而又忐忑的心情,前往那座在他們眼中顯得格外莊嚴肅穆的南陽府府衙。
府衙門前,早已是車水馬龍,戒備森嚴。
但對于這些剛剛金榜題名的“新晉童生”,衙役們的態度倒也還算客氣。
經過一番驗明身份和簡單的詢問之後。
小山順利地在學曹司的書吏那里,驗過了自己的考引和戶籍證明。
然後在名冊上,用他那日益工整清秀的楷書,鄭重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青陽縣青石村,張小山。
書吏仔細核對無誤後,便從旁邊一個上著鎖的木箱里,取出了一份用上好綿紙印制的、蓋著南陽府大印的正式文書。
以及一枚用黃楊木精心雕刻而成、上面刻著“童生張小山”字樣的小小腰牌。
“恭喜張案首,賀喜張案首。”那書吏將文書和腰牌遞給小山時,臉上也帶著幾分職業性的笑容,語氣也比對待其他普通童生時,更多了幾分客氣。
畢竟,府試第七名,這在整個南陽府數百名考生中,也算是極其優異的成績了。
將來前途不可限量,此刻結個善緣,總沒有壞處。
“有勞大人了。”小山連忙躬身接過,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有些顫抖。
他將那份沉甸甸的文書和那枚光滑溫潤的腰牌緊緊攥在手里。
感受著那份真實不虛的重量,以及那份足以改變他一生的榮耀。
從這一刻起,他張小山,便不再是那個默默無聞的農家少年了。
他是一名光榮的、受官府認可的——大寧朝童生。
這意味著,他擁有了參加更高一級“院試”,去博取“秀才”功名的資格。
意味著,他可以免除自身的徭役,減輕家庭的負擔。
意味著,他將來在鄉鄰面前,甚至在官府差役面前,都可以挺直腰桿,享受一定的優待和尊重。
這不僅僅是一份功名。
這更是一張通往更廣闊世界、擁有更多可能性的“通行證”。
張大山和石頭,在一旁看著小山鄭重地接過文書和腰牌,心中也是充滿了難以言喻的驕傲和自豪。
尤其是張大山。
他看著兒子那張因為激動而漲得通紅、卻又努力保持著鎮定和謙遜的小臉。
看著他身上那件雖然樸素、卻也因為這份功名而顯得格外挺拔的學子 衫。
他仿佛已經看到了,這個家,因為這個孩子的努力,而正在冉冉升起的希望。
領取完憑證,父子三人沒有在府城過多停留。
雖然石頭還想再逛逛那些讓他眼花繚亂的商鋪和集市。
雖然張大山也想趁機再采買一些家里需要的物資。
但他們心中那份想要立刻回家、與親人分享這份巨大喜悅的渴望,早已是迫不及待了。
歸途,與來時那份充滿了未知和焦慮的心情截然不同。
牛車依舊是那輛吱呀作響的牛車。
道路依舊是那條坑窪不平的土路。
但父子三人的臉上,卻都洋溢著輕松、喜悅和難以掩飾的自豪。
小山不再像來時那樣,全程都緊繃著神經,捧著書卷苦讀。
他也會饒有興致地,听著二哥石頭講述著府城的各種奇聞異事。
或者,與父親一起,暢想著家里未來的美好光景。
他的眉宇間,少了幾分少年人的青澀和稚嫩。
多了幾分經歷過重大考驗之後的沉穩和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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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份自信,並非來源于那虛無縹緲的功名本身。
而是來源于,他通過自己的不懈努力,一步一個腳印地,戰勝了困難,實現了目標,證明了自身價值之後,那種發自內心的強大與篤定。
當他們趕著牛車,風塵僕僕地再次回到熟悉的青石村村口時。
早已得到消息的王氏、鐵牛、巧巧、花兒、丫丫、栓子、柱子、豆子,以及聞訊趕來的周先生、張河、錢大爺、趙嬸等一眾親友鄰里,都已翹首以盼地等候在那里。
看到那輛熟悉的牛車出現。
人群中,立刻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回來了。回來了。小山回來了。”
“是府試第七名的童生老爺回來了。”
王氏更是早已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提著裙角,不顧一切地朝著牛車跑了過去。
她的眼眶里噙滿了淚水,臉上卻洋溢著最燦爛、最幸福的笑容。
“小山。俺的兒啊。”
她一把抱住剛從牛車上跳下來的小山,聲音哽咽,喜極而泣。
“娘就知道娘就知道你一定能行。”
“娘”小山也被母親這突如其來的熱情擁抱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眼圈也忍不住紅了。
他能感受到,母親那雙粗糙的手,在微微顫抖。
他能感受到,母親那瘦弱的身體里,所蘊含的、那份深沉如海的母愛和期盼。
鐵牛、石頭、花兒、巧巧等哥哥嫂嫂姐姐弟弟們,也都圍了上來。
他們七嘴八舌地,向小山表達著他們的祝賀和驕傲。
那份發自內心的喜悅和親情,如同最溫暖的陽光,將小山緊緊包圍。
周先生也拄著拐杖,在張大山的攙扶下,顫巍巍地走了過來。
他看著眼前這個自己最得意的弟子,渾濁的老眼里閃爍著激動的淚光。
“好。好啊。小山,你......你沒有辜負老夫的期望。”他拍著小山的肩膀,連聲贊道。
“學生......學生能有今日,全賴恩師悉心教誨。”小山連忙躬身,向周先生行了一個最標準的弟子禮。
“若無先生,焉有學生的今日。”
“好孩子,好孩子。”周先生欣慰不已,連連點頭。
而那些聞訊趕來的村民們,則更是將張家父子三人圍得水泄不通。
他們的臉上,都帶著同樣的敬佩、羨慕和一絲難以言喻的巴結與討好。
“恭喜大山兄弟啊。你家小山可真是給咱們青石村爭了大光了。”
“是啊,童生老爺,這可是咱們村幾代人都沒出過的大才子啊。”
“以後咱們青石村,也是出過童生老爺的地方了,說出去臉上都有光啊。”
村民們的稱呼,也悄然發生了變化。
他們不再直呼小山的名字,而是恭恭敬敬地稱呼他為“小山相公”或者干脆就是“童生老爺”。
這份來自鄉鄰的尊重和認可,讓小山在感到些許不適應的同時,也更加深刻地體會到了“功名”二字所帶來的巨大改變。
張大山看著眼前這熱鬧喜慶、眾星捧月般的景象。
又看了看身旁那個雖然還帶著幾分少年人的羞澀、但眉宇間卻已然透著一股自信與沉穩的三兒子。
他的心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驕傲和一種夢想照進現實的巨大幸福感。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
他們張家,在這個小小的青石村,甚至在更廣闊的世界里,都將不再一樣了。
童生功名,不僅僅是一紙文書,一個身份。
它更像是一塊堅實的基石,為這個家未來的發展,鋪就了一條更加光明、也更加寬廣的道路。
為了慶祝小山高中童生,也為了感謝鄉鄰們的祝賀和支持。
張大山當即決定,要在家里擺上幾桌簡單的酒席,宴請周先生和那些平日里與自家交好的親友鄰里。
這個消息一出,自然又引來了村民們的一片歡呼和贊揚。
他們知道,能吃到張大山家那飄香的米酒、獨特的醬料、以及難得的肉食,本身就是一種榮耀和口福。
村長張有德和地主劉員外。
他們在听到這個消息後,反應也是各不相同。
劉員外只是冷哼了幾聲,心里對張大山的忌憚又加深了幾分,也更加堅定了要暫時避其鋒芒、另尋機會的想法。
而張有德,則在最初的震驚和不甘之後,心中卻也悄然生出了一絲異樣的念頭。
張小山,如今可是正兒八經的童生了。
將來若是再考中秀才,那可就是官府認可的“讀書人”了。
自己這個村長,雖然在村里作威作福。
但在真正的“功名”面前,卻也得矮上半頭。
或許可以想辦法,拉攏一下這個潛力無限的“未來之星”?
若是能將他拉到自己這邊,不僅能壯大自己的聲勢,說不定還能借著他的“官面”,為自己謀取些意想不到的好處?
張有德的心思,開始活絡起來。
他甚至盤算著,是不是也該備上一份“薄禮”,去張大山家“道賀”一番,修復一下之前因為水車和水井之事而鬧僵的關系?
人心,就是這麼的現實,也這麼的善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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