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肥之事,按部就班地進行著。
開墾荒地的活計,也在全家人的汗水中,緩慢卻堅定地向前推進。
日子似乎陷入了一種艱苦而又規律的循環。
白天是無休止的勞作。
夜晚是短暫的、在疲憊中沉沉的睡眠。
但張大山知道,僅僅依靠蠻力是不夠的。
想要真正改變命運,必須依靠智慧,依靠那些超越這個時代的知識。
而知識的傳承,同樣重要。
他不可能永遠護著這個家。
孩子們必須盡快成長起來,掌握一技之長,才能在未來立足。
他的目光,越來越多地投向二兒子石頭。
這小子,身上有股子機靈勁兒,是幾個兒子里心思最活絡的一個。
上次一起進山采藥,他對那些花花草草表現出的濃厚興趣和驚人的記憶力,讓張大山印象極其深刻。
或許,這孩子真有學醫采藥的天賦?
在這個缺醫少藥的時代,一個好的郎中或者藥材商,其價值無可估量。
若是能把石頭培養出來……
張大山的心頭不禁有些火熱。
這不僅僅是為了“開源”賺錢。
更是為這個家,為石頭的未來,尋找一條更寬廣、更受人尊敬的道路。
打定主意後,他便開始有意識地創造機會,系統地向石頭傳授關于藥材的知識。
這天傍晚,一家人吃過簡單的、依舊是糙米野菜糊糊的晚飯。
孩子們圍坐在新盤好的、還散發著泥土氣息的溫熱土炕上玩鬧。
張大山則將白天晾曬的那些藥材,一一收攏到炕邊的空地上。
他沖著正和栓子、柱子擠眉弄眼的石頭招了招手。
“石頭,你過來一下。”
石頭听到父親召喚,立刻停止了玩鬧,小跑到父親身邊。
“爹,啥事?”
“爹考考你。”
張大山拿起一根顏色深黃、質地堅硬的黃 根,遞給石頭,“這是什麼?還記得它的用處嗎?怎麼認準它,不會跟別的草根弄混?”
石頭接過黃 根,小臉上露出認真的神色。
他學著父親之前的樣子,先是仔細看了看根的形狀和顏色。
又湊到鼻子前用力嗅了嗅。
甚至還伸出舌尖舔了一下斷面。
然後才肯定地回答︰“爹,這是黃 。”
“您說過,它是補氣的好藥,根是黃褐色的,掰開里面有像菊花一樣的紋路,聞起來有豆子那樣的腥氣,舔著有點甜。”
“嗯。不錯。”
張大山贊許地點頭,心中暗喜,這小子果然記得清楚。
他又拿起一小捆黑乎乎、細長彎曲的根睫。
“這個呢?可還認得?”
石頭再次仔細辨認,這次稍微猶豫了一下。
“這個……根細細長長的,顏色發黑,好像……好像是柴胡?”
他抬起頭,帶著詢問的眼神看向父親,“您說能治風寒咳嗽那個?”
“對。就是柴胡。”
張大山再次點頭,心中對石頭的悟性更加滿意。
“那這個呢?圓溜溜,疙疙瘩瘩的,像幾個土豆蛋子串在一起的?”
他拿起一塊黑褐色的、形狀不規則的塊睫。
“這個俺記得清楚。是三七。”
石頭這次回答得很快,“您說它能止血,是寶貝,叫‘金不換’。”
“還有這個,白白的,一片片的,聞起來有股香氣。”
“白芷。治頭疼的。俺上次頭疼,娘好像就給俺煮過這個水。”
石頭不僅認出來了,還能聯系到生活經驗。
張大山臉上的笑容更深了。
他一連拿起好幾種之前教過的藥材考校石頭。
無論是蒲公英根的特征,還是款冬的花苞形狀,亦或是車前草的葉脈紋路。
石頭大多都能準確地辨認出來,並說出其大致的用途。
這份記憶力和觀察力,對于一個從未接觸過藥理的十六歲少年來說,簡直可以說是天賦異稟了。
“好小子。看來你是真把爹的話都听進去了。”
張大山忍不住用力拍了拍石頭的肩膀,語氣中充滿了驚喜和贊賞,“爹還以為你小子整天就知道瘋跑,沒想到學起東西來這麼靈光。”
得到父親如此直白的夸獎,石頭黝黑的小臉上泛起興奮的紅暈,嘴角咧開,露出兩排整齊的小白牙,嘿嘿地笑著。
沒有什麼比得到父親的認可,更讓他感到高興和自豪了。
“爹,這些藥材真有那麼神奇嗎?比山藥還管用?”
興奮過後,他又忍不住好奇地問道,眼楮里閃爍著求知的渴望。
“傻小子。”
張大山被他的問題逗笑了,“吃飯是為了填飽肚子,是為了活命,這是根本。”
“但這些藥材,用好了,能治病救人。你想想,人吃五谷雜糧,誰能一輩子不生病?一個好郎中,一副對癥的藥,關鍵時候就能救回一條人命。”
“而且,”他壓低了聲音,“這些東西,要是炮制好了,拿到識貨的人那里,還能換回大把的銀錢。有了錢,咱們就能買更多的糧食,買地,蓋新房,讓弟弟妹妹們都能吃飽穿暖,甚至……還能讓你去念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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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描繪著一個美好的前景,觀察著兒子眼中燃起的火焰。
果然,听到能換大把銀錢,還能讓家人過上好日子,甚至可能改變命運去念書,石頭的眼楮更亮了,充滿了憧憬。
“爹,那您再多教教俺吧。俺一定好好學。”
他語氣堅定地說道,小小的拳頭也握緊了。
“好。”
張大山正有此意,“學醫識藥,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不僅要認得藥材本身,還得懂它們的性子,知道它們長在什麼地方,什麼時節采挖最好,采挖回來又要怎麼處理……”
他開始將更深入的知識,一點點地傳授給石頭。
“就拿這黃 來說。你看它喜歡長在向陽的山坡上,土要松散些才好扎根。所以咱們找的時候,就得往那種地方多留意。”
“采挖的時候要特別小心,不能傷了主根,年份越久的越值錢。挖出來後,要盡快清理掉泥土,但不能用水猛沖,免得失了藥性,得用小刀或者軟布慢慢擦。”
“曬干也有講究,不能暴曬,得放在陰涼通風的地方慢慢陰干,才能保證藥效。”
“還有這切片,為什麼要斜著切?因為這樣切出來的斷面大,叫‘馬蹄片’,煮藥的時候藥性能更好地釋放出來。而且切得薄厚均勻,大小一致,賣相才好,人家藥鋪才肯給高價。”
他拿起一把處理好的黃 片,讓石頭仔細觀察。
他又拿起三七︰“這三七,性溫,能活血化瘀,是跌打損傷的良藥。但它有點微毒,直接生用效果不好,還容易傷身。所以咱們得先把它蒸熟,或者用油炸一下,再打成粉用,效果才最好。”
他還講解了蒲公英根需要去須、曬干。
柴胡要除去蘆頭。
款冬花苞要在未開放時采摘等等……
這些知識,很多都超出了普通農家甚至一般郎中的認知範疇,蘊含著《天工開物》中關于藥材加工丹青篇)的智慧,以及他自己結合現代知識的理解。
他講得深入淺出,盡量用石頭能听懂的語言來解釋。
石頭听得入了迷,時而點頭,時而皺眉,遇到不懂的地方就立刻發問。
“爹,那是不是所有黃色的根都能補氣啊?”
“當然不是。顏色只是辨認的一個方面。你看這個,也是黃根,但葉子不一樣,這是有毒的斷腸草的根,吃一點點就能要人命。”
張大山找出一株他特意留下的有毒植物標本,進行對比講解。
“那怎麼才能記住這麼多啊?有些長得好像啊。”
“多看,多聞,多摸,多記。”
張大山說道,“熟能生巧。以後爹帶你多進幾次山,讓你親手挖,親手處理,你就慢慢記住了。”
他甚至找來一塊木炭和幾張粗糙的草紙。
讓石頭嘗試著將不同藥材的形狀畫下來,並在旁邊標注名稱和簡單特性。
雖然畫得歪歪扭扭,字也寫得缺胳膊少腿。
但這份主動學習和歸納總結的勁頭,讓張大山越發覺得這塊璞玉值得雕琢。
石頭的天賦,不僅僅在于記憶力和觀察力。
更在于他那股子肯鑽研、不怕苦、舉一反三的勁頭。
在處理那些晾曬的藥材時,他甚至會自己琢磨著用不同的工具來切片,或者嘗試不同的晾曬方式,觀察效果的差異。
這種主動探索的精神,在這個時代背景下尤為可貴。
張大山看在眼里,喜在心頭,也更加用心地加以引導和培養。
父子二人,常常在晚飯後,或者在田間地頭休息的片刻,湊在一起,低聲討論著各種草藥的性狀和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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