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沒有釀成最糟糕的事態。
當初逸叟只留下一句“不要升維”，便如斷了線的風箏，在維度亂流中失去了蹤跡。那時沈維衍只能猜測逸叟已經隕落。這句沒頭沒尾的告誡，像根刺扎在他心頭——為何不能升維？師父又因為何？
如今，他在一片三維半的夾層界域里，終于找到了答案。
這方界域介于三維的具象與四維的縹緲之間，空間呈現出奇異的褶皺形態，腳下的土地時而凝實如岩，時而虛化如水，遠處的山巒更是在“存在”與“不存在”的狀態間反復切換。而逸叟就坐在一道半虛化的崖邊，布衣上沾著塵埃，原本清亮的眼神此刻蒙著一層疲憊，指尖正艱難地梳理著一縷紊亂的規則絲線。
“師父。”沈維衍輕聲喚道，心頭一緊。
逸叟緩緩回頭，看到他時，眼中先是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化作無奈的苦笑“還是找來了……我說過，不要升維。”
“為何？”沈維衍走近，才發現逸叟周身縈繞著一股破碎的氣息，像是被某種力量強行撕裂過，“您是不是遇到了麻煩？”
逸叟嘆了口氣，抬手示意他看向界域深處。那里，一道漆黑的裂隙正在緩慢擴張，裂隙邊緣流淌著與反質之力相似卻更狂暴的能量，每一次脈動，都讓這方夾層界域震顫不已。
“三維之上，藏著‘蝕之力’。”逸叟的聲音低沉，“它專噬維度規則，越是向上，這股力量越洶涌。我當年便是想探清它的根源，才被困在此地，一身修為十不存一，連傳訊都做不到。
他頓了頓，看向沈維衍“你如今什麼層次……竟已能勘破三維壁壘？”
沈維衍點頭，將自己蛻變為原靄生命、掌控虛維規則的經歷簡略說了一遍。
逸叟听完沈維衍的敘述，久久沉默。他望著眼前這個曾需他提點的徒弟，如今周身流轉的虛維光紋里，藏著他窮盡一生也未能觸及的境界。那股原靄生命的氣息溫和卻磅礡，仿佛能容下萬千維度，早已將他遠遠甩在身後。他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最終只化作一聲長嘆，帶著釋然，也帶著幾分老懷欣慰。
沈維衍沒多言，只是抬手輕輕一揮。虛維光流如溫柔的綢緞，瞬間裹住逸叟周身那縷被蝕界之力糾纏的破碎氣息，如同撥去塵埃般將其滌蕩干淨。逸叟只覺渾身一輕，多年來如影隨形的滯澀感徹底消散，他下意識地運轉修為，竟發現受損的大道根基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修復。
“走吧，師父。”沈維衍扶住他，虛維通路在腳下悄然展開。
再睜眼時，已是青冥界的庭院。靈樹的綠意撲面而來，原初之力彌漫著熟悉的草木清香，遠處山巒的輪廓清晰溫潤，與三維半夾層界域的混沌破碎截然不同。逸叟站在庭院里，望著這方安穩澄澈的天地，感受著其中流淌的平和規則，才真正明白——自己當初升維所抵達的地方，不過是規則殘缺的“不成地”，而這樣能容下生靈、蘊養生機的地界，才是真正的“安身之處”。
沈維衍沒多言，轉身帶著他往青冥界一顆星球飛遁。不多時，便見一道穿著洗得發白的道袍的身影，正坐在溪邊石頭上，慢悠悠地用樹枝逗著水里的游魚。
“蒲老道。”逸叟看著那道身影，聲音有些發顫。
蒲道人猛地回頭，看清來人時，手里的樹枝“啪嗒”一聲掉在水里。他瞪圓了眼楮，半晌才揉了揉，確認自己沒看錯“你這老東西……沒死？”
“托小徒的福，撿回一條命。”逸叟笑了，眼角的皺紋擠成一團，帶著久別重逢的熱絡。
蒲道人幾步沖上來，哈哈一笑“能會來就好，我也是脫了小衍的福氣才一起升維到這。”
“這不是回來了麼。”逸叟拍了拍他的手，兩人相視一笑，所有不開心都化在了這一笑里。
沈維衍站在一旁，看著兩位老友重逢的模樣，嘴角也漾起笑意。他轉身往回走，將空間留給他們。
沈維衍走回庭院時，洛麗正坐在靈樹下的石凳上，手里拈著一片新葉，見他回來，立刻站起身迎上去。
“都安置好了？”她仰頭問，眼里映著靈樹的碎影。
“嗯。”沈維衍握住她的手，指尖的溫度帶著安撫的力量，“等我。”
洛麗敏銳地察覺到他語氣里的凝重，卻只是安靜地點頭，沒有多問，只輕輕“嗯”了一聲。有些事，他不說，她便不問，只需等他回來。
沈維衍深深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將她此刻的模樣刻進心底。隨後，他轉頭望向青冥界之外的虛空，眸中光紋驟亮。
原初之地的本源之力、反質之地的沉凝規則、虛維界的自由絲線，在他掌心交織成一道三色光輪。因果的脈絡在光輪中流轉，直指那片隔絕于原初之地外的領域——輪回之地。
“滅生，你的輪回，該破了。”
他輕聲道，話音落時，三色光輪猛地暴漲，化作一道橫貫天地的裂隙。那裂隙並非粗暴的撕裂，而是以虛維之力為刃、原初與反質為引，精準地剖開了輪回之地自成閉環的壁壘，露出其中永無止境的魂火生滅。
沒有絲毫猶豫，沈維衍的身影化作一道流光，沒入那道裂隙之中。
靈樹下，洛麗望著虛空漸漸閉合的痕跡，將那片靈葉輕輕夾在掌心。她知道，他此去是為了斬斷最後的牽絆，為了給他們想要的安穩一生掃清障礙。
她會等。
等他回來，一起看青冥界的靈樹枯了又榮，等他說那句“我們可以安穩過一生了”。庭院里的風依舊溫柔，仿佛在為她見證這個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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