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汛的洪水裹著長江中游的泥沙，像一頭發怒的黃色巨龍，猛烈撞擊著漢陽門碼頭的堤岸。江峰大廈地下三層核心機房的監控室里，警報燈將所有人的臉映成一片猩紅。徐漢卿死死盯著實時水文圖，屏幕上代表漢口水位的紅線正瘋牛般向上猛躥，數值每跳動一次都像鐵錘砸在神經上︰“39.71米！離警戒閘板只剩三十公分！“
防水鋼閘門外傳來渾濁江水拍擊的悶響，如同巨獸舔舐鐵籠。老吳一腳踹開角落的防汛物資箱，拽出幾十件裹著塑料膜的橘紅色救生衣︰“所有非核心人員撤離！值班組全給老子套上！“他抓起捆粗麻繩扔給技術員，“把救生衣繩子拴腰上！另一頭系死在水管上！“
機房負二層，冷卻水循環泵的運轉聲已經帶上詭異的嘶鳴。滲漏的江水順著電纜溝倒灌，最深處的備用機組底盤浸在渾濁的水里，水面漂著機油污漬。瘦猴半個身子泡在漂著冰袋的污水中，油亮的背脊在應急燈下繃成一張反曲的弓。他正用液壓鉗死命擰緊機櫃基座的防水法蘭，混著機油的水線漫過他腰間的安全繩結。
“猴哥！四號泵頂不住了！“技術員小陳的吼聲混著水流嘩啦作響，“電磁閥被垃圾堵了！“洪水正從天花板通風管道的縫隙噴射而下！
央視直播組的強光燈驟然刺破昏暗！鏡頭里，瘦猴脖子上暴凸的青筋和徐漢卿眼鏡片上滾落的渾濁水珠縴毫畢現。記者嘶啞的解說被洪流聲吞掉大半︰“觀眾朋友們！長江洪峰正威脅著華中數據心髒！工程師們用身體築起最後防線...“
突然，備用機房承重柱旁的鋼制防水閘板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一道裂縫炸開，渾濁的江水如同高壓水槍般噴涌而入！
“堵住！“老吳的吼聲被水聲淹沒。十幾個技術員抱著沙袋撲向豁口，冰涼的江水瞬間沒到胸口。沙袋砸進洪水里如同泥牛入海，渾濁的泡沫和斷裂的電纜碎片在浪頭里翻滾。徐漢卿的眼鏡被沖飛，他索性閉上眼摸索著用背抵住顫動的鋼閘，肩胛骨被水流沖撞得咚咚作響︰“頂住啊——服務器里存著八百萬人的醫保結算！“
直播畫面在千家萬戶的熒幕上劇烈搖晃。武漢街頭，退休工人王德發捏著遙控器猛拍大腿︰“那是我兒子裝機房的承重梁！武鋼特供鋼！怎麼能裂！“他翻出存折沖出家門的瞬間，畫面切到李記熱干面的王嬸兒——她正撬開油膩的收銀鐵盒，把滿把五毛一塊的硬幣往長江捐贈平台賬戶里塞。
雷宜雨站在指揮中心透明的鋼化玻璃幕牆後，外面是黑沉沉的江水和探照燈慘白的光柱。他的衛星電話終于震動起來，魏軍的聲音帶著電磁干擾的沙沙聲︰“長鷹三號已抵達潰口區，準備投送防滲透凝膠。“
“投。“雷宜雨吐出一個字。窗外傳來引擎的尖嘯，三架黑色涂裝的無人機撕裂雨幕俯沖至閘板豁口處，機腹下射出幾道粘稠的藍綠色液體。凝膠遇水急速膨脹，裂縫被膠體強行封堵的“咕嘰“聲在閘門內側清晰可聞。
七天後，洪水退去的機房像個剛經歷惡戰的廢墟。被江水泡發的牆皮大片剝落，防靜電地板掀得七零八落。老吳踩著渾濁的泥漿踏進設備區，突然駐足。幾十台墨綠色的服務器機櫃森然矗立，表面凝結的凝膠膜在燈光下泛著幽藍的光。他彎腰用鏟子刮開機櫃底座的淤泥，露出的合金鑄件上，“武鋼1991軋機改制“的鋼印在泥濘中 亮如新。
“別踫！“徐漢卿撲過來護住櫃門，顫抖的手摸上軍用級防水隔層上沿——縫隙里殘余的泥沙已被凝膠徹底鎖死。打開數據監控屏，數千行運行代碼瀑布般傾瀉而出，洪水淹沒標記欄清一色顯示︰零。
雷宜雨的手機在此時亮起。甦采薇傳回的電子報表上，捐款資金欄跳出驚人數字︰四千兩百七十八萬。江面被霞光染成一片血紅，長鷹無人機如歸巢的鴉群掠過防汛堤上新鑄的永久性鈦合金防洪牆，牆基上“百年防洪標準長江數據樞紐“的金字在夕照中如同灼熱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