稽查車輪胎碾過江峰大廈前的水窪,濺起一片泥漿。老吳對著車尾燈啐了口唾沫,柴油發電機的余顫還在機房地板下嗡嗡作響。徐漢卿揪著汗濕的衣領癱在服務器機櫃旁,聲音嘶啞︰“雷總,防汛的幌子還能扛兩個月,可磐石防火牆下個月……”話沒說完就被雷宜雨抬手截斷。窗外的雨更急了,砸在玻璃上 啪作響,像無數細密的鼓點。雷宜雨的目光穿透雨幕,釘在長江大橋上川流不息的黃綠車流上——那是武漢1.5萬輛流動的血脈,也是支付版圖上最後的、也是最大的無人區。
“強子,”雷宜雨的聲音比柴油機的余溫還冷,“通知出租車協會張會長,長江集團,包他十萬台車座套清洗保養。”
趙三強一愣︰“座…座套?”
“洗干淨了,才能貼東西。”雷宜雨的指尖在布滿水汽的玻璃上劃過一道清晰的水痕。趙三強瞳孔驟縮。
黃綠鐵流,貼上三塊錢的子彈
三天後,武昌火車站的士候客區像個巨大的蜂巢。空氣里彌漫著汗味、劣質香煙和汽油的混合氣息。穿著“長江快捷洗護”藍馬甲的工人像螞蟻一樣,穿梭在排隊的黃色車龍里。司機們搖下車窗,樂呵呵地看著這群人麻利地拆走髒兮兮的布套,換上印著長江ogo的深藍色新套子,動作快得驚人。
“不要錢!真不要錢?”司機王有才王嬸兒的丈夫)叼著煙,伸長脖子瞅著工人往副駕駛座椅背後貼東西——一張掌心大小、淡藍色底的方形貼紙,上面印著個黑白相間、粗細不一的奇怪方塊圖案,圖案下面一行醒目的小字︰“掃一掃,乘車立減三塊!”貼紙右下角還有兩個更小的二維碼。
工人咧著嘴,揚了揚手里的塑料刮板︰“張會長發話,長江大老板請客!免費洗套子,免費貼好碼!師傅!這個貼好了啊!”他指指副駕駛椅背,“乘客掃這個付錢,用咱們長江付,車費自動扣,錢直接打進您綁定的銀行卡,一秒都不耽擱!乘客掃了碼,自己還能得三塊錢紅包 !”
“掃個碼就給三塊?錢真能秒到賬?”旁邊幾個司機呼啦圍了過來,七嘴八舌。
工人二話不說,掏出自己手機,打開攝像頭對準王有才車里剛貼上的藍白方塊,“滴”一聲輕響。
“王師傅!看您手機!到賬短信!”
王有才手機“叮咚”一響,摸出來一看︰“【長江銀行】您的賬戶xxxx于x月x日xxxx收到掃碼車費測試款0.01元。”小數點後面的零都清清楚楚。
人群嗡地炸開︰“白拿新座套,乘客打車還能減錢,咱們收錢還快?長江老板菩薩啊!”
“劉喇叭”劉德勝的破捷達成了第二塊試驗田。這老哥是個喇叭精,消息傳得比電台還快。第二天中午,他的車載電台就火力全開︰“哎!後座的大哥!對!掃一掃椅背上那藍碼!用長江付!掃了車費自動付!你還能領三塊紅包!別掏現金啦……哎!掃成了!您瞧瞧,紅包到帳沒?”他嗓門蓋過發動機,“我錢都秒到賬啦!舒服吧?跟長江大老板干,就是爽利!”
瘦猴和他撒出去的幾百號“地面突擊隊”像打了雞血。公交樞紐、飛機場、醫院門口,到處是他們藍馬甲的身影。一人管十輛車,連哄帶催,連比劃帶吆喝。貼碼、登記銀行卡、教下載app、演示掃碼,流水線作業,風卷殘雲。
秒到賬的鈔票,砸碎西湖的算盤
一周後的午夜零點,長江支付技術部燈火通明,巨大的電子屏上,一條代表出租車交易筆數的血紅色曲線,如同出鞘的利劍,斜著捅穿了屏幕頂端!數字瘋狂滾動刷新,伴隨尖銳的提示音︰
198,523筆!199,786筆!201,154筆!
趙三強攥著咖啡杯的手抖得厲害,滾燙的咖啡潑到皮鞋上都渾然不覺,嘴唇哆嗦著擠出數字︰“二…二十萬單!”整個辦公室死寂了一秒,隨即爆炸般的歡呼差點掀翻天花板!無數熬夜熬得兩眼發紅的程序員跳起來,文件紙片撒得漫天飛舞。
幾乎同時,數千里之外的杭城某大廈頂層,氣壓低得讓人窒息。
“40!整整跌了40!”運營總監的咆哮帶著絕望的顫音砸在冰冷的會議桌上,面前屏幕里那斷崖式暴跌的交易額曲線圖觸目驚心。
“武漢!整個武漢市場崩了!用戶全跑到出租車上去掃那該死的三塊錢了!”他猛地抄起咖啡杯砸向牆壁,褐色的污漬在雪白牆紙上炸開,“那個姓雷的!他是魔鬼嗎?!用座套洗車這種下三濫手段鋪支付通道?一分錢手續費?三塊錢紅包?秒到賬?他怎麼敢!他的錢燒得是長江水嗎?!”
回答他的只有落地窗外西湖沉沉的黑水,倒映著會議室一片慘白的死寂。
鐵流的咆哮,擊穿四成的壁壘
天剛蒙蒙亮,雷宜雨的辦公室門被粗暴地撞開。徐漢卿抱著台還沾著油污的改裝掃碼槍沖進來,黑眼圈大得能掉到下巴,嗓子完全是破鑼︰“雷總!成了!全成了!那幫出租車佬兒!一個個瘋了!恨不得連夜開車滿城跑!”
他把掃碼槍往昂貴的紅木茶幾上 當一放,“系統扛住了!二十萬筆!峰值扛住了!磐石的底層壓力測試……提前過了!”他激動得語無倫次,“咱們的‘土炮’……轟出膛了!真響了!”
他亢奮的手指向牆上巨大的電子地圖。地圖上,數以萬計的黃色光點出租車)在武漢三鎮的大街小巷如黃蜂般密集流動,每移動一段,就閃爍一次代表一次掃碼成功的藍色小火花。整個城市仿佛被這張流動的、閃光的藍黃巨網覆蓋。與之相對的是屏幕右下角一個角落,代表杭城支付勢力的橙紅區域,如同被潑了強酸,肉眼可見地萎縮、黯淡下去一大塊!40的缺口,如同一個漆黑的窟窿,昭示著這場閃電戰的慘烈戰果。
甦采薇步履沉穩地走進來,高跟鞋在木地板上敲出冷靜的節奏,手里那份最新的《華東地區第三方支付市場交易量周報》安靜地放在雷宜雨桌前。封面摘要處一行加黑加粗的短句被精準地放置在雷宜雨垂目的視線焦點上︰“杭州系交易份額在華中核心區武漢)單周暴跌逾40。業內人士稱系新型場景化支付入口爭奪失利所致。”
雷宜雨沒動那份報告,也沒看牆上那幅震撼的作戰地圖。他目光落在窗外。清晨微光中,幾輛貼著小藍碼的出租車正快速駛上長江大橋,匯入那條奔流不息、碾碎一切障礙的黃綠色鐵流。橋下渾濁的長江如同沉默的見證者,裹挾著泥沙和巨浪,毫不停歇地沖向大海深處。
機房深處殘存的柴油機余音終于徹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這座龐大城市被驟然點亮的、代表著千萬次“嘀”聲共鳴的無形脈搏。一種更低沉、更洶涌、足以沖垮任何鐵砧的浪潮聲,正在大橋之下,在江城之上,在每一個印著藍白方塊的車廂里,轟然奏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