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猴喘著粗氣撞開頂樓會議室的門︰“華強北傳來的消息，三星的人今天在賽格大廈包了三個會議室！”
剛處理完金融海嘯第一波沖擊，清掉五十二萬台庫存的雷宜雨揉著眉心︰“非洲那步棋該落子了…肯尼亞，搞錢！”
內羅畢辦事處里，頂著濃重黑眼圈的徐漢卿盯著電腦上密密麻麻的交易數據跳了起來︰“瘋了！東非的牲口販子……他們用我們的老款手機轉賬買牛？？”
年輕程序媛艾琳娜怯生生指向窗外沙塵漫天的馬賽市場︰“雷總說…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烈日炙烤著廣闊的恩貢山麓，長袍上沾著紅色泥土的老酋長古布塔掏出褪色的長江四卡王，布滿溝壑的手指在鍵盤上莊重地按下︰。
幾分鐘後，趕著牛群的年輕人腰間的舊手機發出歡快的貝斯鈴聲，屏幕亮起︰【您的長江賬戶到賬︰1200肯尼亞先令】。
整個東非草原的交易方式，在一串簡陋的代碼背後轟然顛覆。
三星的陰影還懸在頭頂，瘦猴那句“華強北告急”的嘶吼還在會議室嗡嗡回響。雷宜雨卻把冰涼的指尖從太陽穴移開，視線越過窗外光谷天際線上未散的金融海嘯陰雲，仿佛穿透了半個地球的煙塵，落在東非高原的赤道上。
“宜雨哥，火燒眉毛了還看風景？”瘦猴嗓門依舊沖得很，抄起冷掉的咖啡灌了一大口，被苦得呲牙咧嘴。
雷宜雨沒回頭，指尖在落滿灰塵的世界地圖上肯尼亞的位置劃了個圈︰“老猴，見過草原上的野火嗎？燒得最快的地方，往往是風向最難測的缺口。”他轉身抓起加密電話，“漢卿！肯尼亞那個‘星星之火’，風頭該起了！把內羅畢的數據管道給我拉到最高優先級，一根毫毛都別落下！”
電話那頭鍵盤敲擊聲密集如急雨。
“雷總，有點邪乎！就上個月推的那個話費轉賬功能…內羅畢中央數據庫剛報警，流量爆炸！一堆數字都在往基貝拉和馬賽市場灌！”徐漢卿的聲音一半是困惑一半是亢奮，緊接著是椅子腿刮擦地面的刺耳聲音，“我的老天！半小時峰值交易筆數超我們帝都整個研發部壓力測試上限了？這是什麼牲口市場？？”
背景音里，隱約傳來一個細軟的女聲怯怯解釋︰“徐工……是馬賽人買牛的錢在跳……”
徐漢卿顯然沒被說服︰“不行！雷總我得親自飛一趟！這交易模型有問題，不可能憑空長出棵參天大樹——”雷宜雨直接打斷︰“呆著！深水下的根扎牢之前，你的臉就是暴露的坐標。”
電話掐斷的忙音里，他看向瘦猴，“通知肯尼亞安保組，提三級戒備。‘啟明星系統’，正式點火。”
內羅畢的空氣里漂浮著細碎的紅色沙礫和燃燒垃圾的焦糊味。長江集團駐肯辦事處的鐵門外，裹著鮮艷馬賽布的女人頭頂巨大水罐走過，步伐沉重。窗內，徐漢卿死死盯著牆上巨幅監控屏，代表現金流量的金色線條正在瘋狂上竄。
“瘋了！徹底瘋了！”他用力拍了下桌面，震得咖啡杯一跳，“基礎通訊保障都稀巴爛的地方，日支付流水破百萬美元？馬賽人拿我們的手機當牲口市場的移動銀行？！”
落地窗邊負責本地合作的艾琳娜轉過頭，臉被屏幕的熒光映得有點蒼白。她輕推了下厚厚的眼鏡︰“徐工，不是憑空長的。雷總去年派醫療隊帶著手機預警瘟疫，信號已經織成網了…牧民，信任我們。”
她手指劃過旁邊一張本地小報，頭版赫然是喬索爾酋長去年握著長江手機的照片，標題寫著“東方來的手機巫師”。報道旁用鉛筆潦草地批了幾個字︰巫師？不，我們是銀行家！字跡是甦采薇特有的鋒芒畢露。
牆角的加密機突然紅光閃爍，瘦猴沙啞的聲音帶著干擾電流︰“宜雨哥！蒙巴薩港剛截獲的集裝箱！德國電信淘汰的基帶處理芯片！查過了，是三星那邊的采購貨……他們也在鋪線！操，這幫棒子鼻子比鬣狗還靈！”
屏幕上的金色河流依舊奔騰向上，但房間里的溫度驟然跌到了冰點。
灼熱的陽光把恩貢山貧瘠的山麓烘烤得一片蒼白。塵土飛揚的小鎮露天集市人聲鼎沸，裹著條紋長袍的古布塔老酋長站在一小群黑白花奶牛旁，長木杖杵在地上紋絲不動，像一塊風化的岩石。他對面是個年輕得多的馬賽牧人。
“桑尼，我兒子大學要學費，”古布塔開口，聲音如同砂紙摩擦樹干，“兩百頭，一口價。”
桑尼黝黑的臉上明顯寫著為難︰“酋長……牛價跌了……”
談判像干燥季節的草原一樣膠著起來。直到桑尼腰帶上掛著的那台漆皮剝落的長江四卡王響起了刺耳的貝斯鈴聲。古布塔布滿溝壑的臉上不易察覺地抽動了一下，他那只骨節粗大的手緩緩伸進袍子口袋，掏出自己那台更老舊的機型。
“這個，”古布塔渾濁的眼楮緊盯著桑尼，“不用數鈔票。”
他枯樹皮一樣的手指在褪色的鍵盤上移動，沉穩而莊重地輸入一串數字︰200。確認鍵按下的聲音淹沒在集市嘈雜的背景聲中。世界似乎寂靜了一瞬。
下一秒，桑尼腰間的老手機爆發出熟悉的貝斯節奏！他驚疑不定地抽出手機，屏幕在烈日下反射出刺眼白光，只持續一秒便清晰起來︰【您的長江啟明星賬戶到賬︰2，400，000肯尼亞先令】。桑尼猛地抬頭，看向老酋長古布塔。
老酋長什麼也沒說，只是舉起手中那台老款手機，深褐色的屏幕像塊黯淡的鏡片，映著他溝壑縱橫的臉，也映著被驚得合不攏嘴的桑尼。木杖重新杵進紅色塵土，他喉結滾動，干澀地吐出一個單詞︰“大學。”
桑尼愣住，隨即重重地點了下頭，眼角皺紋擠成一團。
旁邊蹲著的牲口販子托馬目睹全過程，噌地竄起來，一腳踢開腳邊生銹的舊錢匣︰“明天起！我的牛只收‘閃亮的星星’！”他掏出油性筆，在胸口掛著的破長江手機上奮力寫下幾串巨大數字，像一面旗幟舉在手里，扯開嗓子咆哮︰“轉賬認準這個號——！”吼聲如同野火借風，瞬間燎過了半個集市。很快，越來越多的老款手機屏幕亮起，沉悶的鍵音混著成功的貝斯鈴聲在牛羊腥臊和塵土氣息中編織成一張無形的巨網。
遠在光谷基地的徐漢卿，隔著屏幕看那無數簡陋鍵盤上跳動的微光，重重靠回椅背︰“雷總……你這把‘野火’，把移動銀行燒成了一個民族的習慣……”他低聲驚嘆。
聯合國日內瓦總部燈火通明的報告廳。巨大的全息投影閃爍著“長江啟明星”系統的簡易操作步驟︰輸入代碼、確認轉賬、收款到賬。下方一行醒目的金字標題︰【2020年普惠金融創新獎】。
台上，聚光燈熾熱得有些炫目。頭發花白的聯合國代表將沉重的水晶獎杯交到雷宜雨手中，現場掌聲如潮水般漫過來。沉甸甸的冰涼觸感剛傳到掌心，甦采薇疾步走到雷宜雨身後，聲音壓得極低，像匕首割過空氣︰“肯尼亞分部的防護系統，五分鐘前被三星技術的仿造支付插件攻擊了！核心api正被注入！”笑容在雷宜雨臉上只凝固了一瞬，甚至沒人察覺到那絲變化。
他高舉獎杯，閃光燈映得他輪廓分明。“這星火屬于非洲草原上每一個按下轉賬鍵的人！”聲音通過麥克風傳遍全場，沉穩有力，慷慨激昂如事先精心演練過無數次的演說。
就在他對著鏡頭微笑頷首準備下台的間隙，目光銳利如鷹隼般掃過貴賓席後排陰影。穿著考究的德國電信副總裁面帶微笑鼓掌，眼神卻銳利地穿過人群，恰好與雷宜雨的視線隔空相撞一瞬——那眼神沒有半分笑意，冰冷得像西伯利亞凍土下埋藏的礦石。雷宜雨心中雪亮︰三星背後的龐然大物，要下場了。
從璀璨領獎台直接走向後台那扇沉重的防火門，喧鬧的掌聲瞬間被隔絕在門外狹窄的走廊里。光線黯淡，只有紅綠閃爍的安全出口標志懸在頭頂。雷宜雨順手一撐牆壁，冰涼的觸感讓他指尖頓住。一低頭，門邊角落里歪倒著一份中文報紙，攤開的版面上是幅模糊的災區照片，泥石流吞沒了半片山坡，標題觸目驚心︰《暴雨侵襲川西峽谷——災區最後通訊信號中斷！》。
瘦猴疾步從陰影里鑽出，汗水浸透後背。“宜雨哥！剛破開的密信！”他粗重喘息著，遞過一張被汗水微微浸濕的紙條，“三星……用深圳那批淘汰芯片搞的山寨‘星河支付’……定位功能里埋了雷！他們不是要錢——”紙條頂端是極其潦草的密碼破譯內容︰“川西斷裂帶地質活動異常預警點坐標暴露……”最後三個字被捏得模糊一團。
雷宜雨的目光從災區報紙移到那行破譯密碼的末尾，再移向瘦猴汗津津的臉上那雙焦灼的眼楮。空氣仿佛凝固了，只有機房方向隱約傳來服務器風扇的持續噪音，如同蟄伏巨獸的沉重呼吸。遠處走廊盡頭，辦事處技術區突然響起一陣短促、尖銳的警報——像指甲刮在冷鋼上。
“通知采薇，”雷宜雨的聲音壓得極低，像刀鋒切入冰面，“把我們在汶川山區用冗余線路架設的所有備用通信站功率提到最高——馬上！”他一把攥住手心那枚冰冷的聯合國獎章，“手機信號塔能救多少人命……就靠那幫孫子不知道的備用站了。”
他大步走向後台深處那排猩紅的監控屏，瘦猴緊跟其後，身影迅速被通道盡頭的紅光吞噬，腳步聲重重踏在寂靜的走廊上，每一步都敲進沉甸甸的無形陰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