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谷三號車間里，“盤古計劃”二代樣機預熱指示燈剛剛亮起的藍光，還帶著資金回籠後殘留的暖意，一聲高亢淒厲的警報就在隔壁實驗區炸開，生生撕碎了這份短暫的喘息！
“老徐！徐工！炸了！標炸了！！”瘦猴連滾帶爬地撞開實驗室的防輻射門，那動靜比三天前倉庫清庫時他喊“破產保護”還慘烈十倍。他臉色煞白，手里死死攥著一張墨跡未干的測試報告，手指抖得連紙張都在簌簌作響。
實驗室核心區，徐漢卿正帶著幾個核心工程師圍在那台代號“夸父07”的tdscda樣機前，屏息凝神地記錄著數據。警報聲響起的同時，他們面前的頻譜分析儀屏幕也爆出一片刺目的猩紅！刺耳的警報聲像是無形的冰水，瞬間澆遍了每個人頭頂。
徐漢卿只掃了一眼瘦猴手里那張報告上的幾個數字，眼角就猛地抽搐起來，那張平時總是帶著幾分技術狂人執拗的臉，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淨淨。“輻…輻射值…3.1μ\2？軍工級準入要求的上限是1.0！超標…超標3.1倍？！”他嗓子像是被砂紙磨過，嘶啞得不成樣子。
一直站在控制台前查看整體進度的雷宜雨，听到那個“3.1μ\2”的數字，瞳孔驟然縮緊！實驗室里那種屬于科研攻堅的汗水和焊錫味，瞬間被一種冰冷的、鐵銹般的窒息感所取代。這感覺比金融危機壓城那晚的風雪還要冷冽。
“砰！”實驗室的加厚隔音門被粗暴地撞開。幾個穿著沒有任何標識深色夾克、但腰桿挺得比鋼板還直的精悍身影出現在門口，眼神銳利得能鑿穿防爆玻璃。領頭那個膚色黧黑，視線在警報閃爍的“夸父07”上停留了半秒，然後像兩把錐子，精準地釘在了雷宜雨臉上。他掏出一個深綠色封皮的證件，只對著雷宜雨快速亮了一下內側。
“雷總，設備編號‘夸父07’。實測瞬時空間輻射通量密度超出gjb53122006 b級設備標準限值210。特別項目督導組，命令該測試序列及所有相關設備、人員，立即停止工作！”聲音不高，沒有任何波瀾，卻帶著鋼鐵砸地般的份量。連空氣都似乎被凍結了。
“理解。立即執行。設備斷電！所有人員，撤出核心測試區！非必要人員，即刻離開實驗室！”雷宜雨的聲音幾乎與那位領頭人的命令無縫餃接。沒有質疑，沒有廢話，只有最快速高效的執行。他眼神掃過徐漢卿那張失血的臉，又瞥向門口鐵塔般沉默肅立的趙三強，“三強，配合督導組，封鎖實驗室物理出入口，執行最高級別靜默管理。”
“是！”趙三強的聲音低沉如鐵。
實驗室的光線似乎暗了下去，只剩下緊急照明燈和儀器告警的紅光在無力地閃爍。空氣黏稠得如同凝固的環氧樹脂，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入了沙礫。剛才還沉浸在“盤古”計劃啟動振奮中的瘦猴，只覺得喉嚨發緊，喘不上氣。
“小雷老板…這下子…捅破天了？”
老吳不知何時湊到了雷宜雨身邊，手里還捏著一個扳手，聲音壓得不能再低，帶著後怕。軍工背景的紅利有多甜，此刻這紅線踩破的後果就有多沉。奧運安保訂單的余溫未散，這邊核心通信技術就可能惹下滔天大禍！這可是要給領導直接匯報的玩意兒！
甦采薇的臉色也凝重異常，她迅速在帶來的平板電腦上操作著︰“初步追溯報告出來了。超標發生在io智能天線陣列高頻測試段，第三組模塊激發時的能量泄露。”她的指尖在屏幕上劃過一張極其復雜的電路結構圖，“初步判定，是屏蔽層材料厚度不足以及關鍵連接點高頻吸波涂層失效的共同作用。方案庫里有備用設計，但材料配方和工藝驗證時間…按正常流程至少需要兩個月！”
“兩個月？”徐漢卿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聲音陡然拔高，但又立刻壓了回去，只剩下急切的嘶聲，“不行！絕對不行！董局…不，是上面！技術審查報告就在董局桌上！停擺一天就是一天的黑賬！等兩個月？黃花菜涼三遍都不止！奧運後產業升級窗口期一過，我們這‘盤古’還沒開機就得胎死腹中！”
雷宜雨的目光掃過實驗室中心那台被宣告死亡的“夸父07”，它安靜地矗立在隔離區，外殼冰冷，可剛剛的測試讓它像一顆被點燃又迅速掐滅的星星，灼痛了每一個人的眼楮。他的目光最後落在甦采薇平板上的那組核心失效點上，眉頭緊緊鎖起，卻沒有絲毫的慌亂。
“停？停不了！”雷宜雨的聲音不高，卻瞬間壓下了所有的雜音，仿佛帶著某種奇異的、能讓人從窒息邊緣掙脫出來的力量，清晰地響在每個人的耳膜上。“徐漢卿！”
“在！”老徐下意識地一個激靈。
“屏蔽層材料厚度不足？你三天前跟我拍胸脯的那批軍工級碳縴維板復合阻尼 膠呢？我記得你說能硬扛短時50萬焦脈沖！”雷宜雨的目光銳利如刀。
徐漢卿一愣，隨即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有！庫房有！那…那是老魏…魏軍他們項目特供的冗余儲備！性能絕對夠硬！但…但那不是標準屏蔽層結構，直接拿來用的話，接口、散熱、還有模組密封……”
“結構問題交給結構去解決！”雷宜雨斬釘截鐵，直接打斷，“三天，72小時！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用復合 膠給我把那該死的能量泄露封死！當成在戰壕里包扎傷員！要密不透風！采薇！”
甦采薇立刻應聲︰“在！”
“立刻打通環評所李工，國家無線電管理監測中心周主任，還有材料研究院王老的所有緊急聯絡通道，準備好給他們熬夜端茶倒水的後勤。實時數據，同步上傳！測試中心，我們包場！流程，我們特事特辦！”
“明白！測試數據直傳通道我馬上協調工信部保密線路！”甦采薇的手指在平板上點成了殘影，神情專注得可怕。
“材料到貨時間？”
“庫存就在武鋼三號保密庫房。已經聯系好魏軍那邊的轉運特批，車隊兩小時內送到這里！老吳！”甦采薇同時抬頭看向老吳。
“小雷老板，我在！”老吳一個哆嗦站直了。
“你手下焊工組和結構組的人，立刻集合！24小時待命！設備切割、固定、焊接、打膠密封…一切安裝工序，我要你們變成徐漢卿的手腳！”
“好 ！焊機拉進來！焊工組的，死都要給我頂上！”老吳紅著眼楮嘶吼著，轉身就去轟人。
“瘦猴！”
“宜雨哥！你說！”瘦猴脖子一梗。
“現在！立刻去後勤處，把光谷基地所有能動用的電暖爐、熱風機、保溫毯全給我弄進這個實驗室！還有，通知食堂師傅，接下來三天，只提供高熱量、高蛋白、不需要筷子、拿手就能吃的玩意兒！咖啡、濃茶、糖鹽開水，按噸給我備著！再告訴兄弟們，加急費的份量按‘奧運沖刺班’乘以五倍算！家里有事的，打電話去解決！缺覺的，回頭給他們放長假！但現在，72小時，誰都不準給我掉鏈子！”雷宜雨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像是在冰窟里燃起了一把火。
“明白！吃的喝的用的，包在我身上！老子讓他們上廁所都得穿紙尿褲！”瘦猴嗷了一嗓子就沖了出去，瞬間把生死時速的緊迫感拉滿。
不到一個小時，“夸父07”的核心區域已經被切割開了一道巨大的豁口。老吳親自帶人用特制的激光切割機劃開了堅韌的外殼，露出了里面密密麻麻如神經網絡般的線路板和那塊惹禍的天線陣列。濃烈的燒焦電路板氣味混合著冰冷的金屬味道彌漫開來。
那批從武鋼三號庫星夜運來的軍工級碳縴維復合阻尼 膠板材剛到，還帶著深夜轉運的寒氣。徐漢卿帶著幾個滿眼血絲的工程師立刻撲了上去。測量、裁剪、打磨…動作快得幾乎重影。板材太硬，普通工具切割異常艱難，現場火花四濺，金屬切割的尖嘯聲撕扯著每個人的神經。
甦采薇像個戰場信息官，不停地接打電話，協調著各方︰
“監測中心那邊數據同步率提升到95了！周主任親自在盯第二段峰值波動！”
“王老對復合阻尼參數有調整意見！新的微波吸收涂層配方發過來了！”
“環評所李工他們要求加測第8頻段，數據需要單獨再拉一個通道！”
材料切割好後，安裝、堆疊、固定成了更大的難題。新的板材體積大、重量沉，需要特殊設計的支撐框架和固定件。原有的模組間距根本塞不下這強化版的“鎧甲”。徐漢卿幾乎是手腳並用，跪在地上，用一把銼刀一點一點地磨著框架邊緣，額頭的汗水混著金屬粉末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這里！縫隙！這個縫隙必須封死！能量泄露的‘毛細血管’！0.5毫米！給我壓進去！用壓板！老吳！幫我！”徐漢卿嗓子已經完全啞了，指著兩片 膠板交接處的一道細微縫隙吼道。
老吳二話不說，帶著兩個壯實的技術員撲了上去。巨大的液壓鉗直接上陣，硬生生地將沉重的板材朝著那道縫隙擠壓過去。
“嘎吱…嘎吱…”強化縴維在巨大的壓力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終于，“噗呲”一聲，特制的導電導熱膠被巨大的壓力擠進縫隙，形成了一個肉眼幾乎看不見、卻至關重要的密封。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實驗室變成了一座沒有硝煙的戰場。刺目的焊接弧光在密閉空間內此起彼伏，空氣中彌漫著臭氧、熔融金屬、焊錫以及環氧樹脂混合的刺鼻氣味。瘦猴安排送進來的漢堡和牛奶堆在角落的桌子上，早已冰冷。保溫毯裹在一個個或蹲或跪、專注操作的身影身上，顯得蒼白而徒勞。老吳那邊的焊工組和技術員輪班上陣，不少人直接在角落里裹著保溫毯沉沉睡去，但只要有指令，立刻就有人頂上。電話鈴聲此起彼伏，甦采薇的聲音從最初的清晰逐漸變得沙啞，卻沒有絲毫停頓。
最後的48小時，進入了最關鍵的吸波涂層噴涂環節。在堆疊覆蓋了新型屏蔽層的核心天線陣列表面，要均勻、穩定地噴涂上一層由王老連夜驗證優化的特殊吸波涂層。這對環境溫度、濕度、噴涂壓力、走速都有著近乎變態的要求。實驗室的空調系統早已開到最大，幾台大功率暖風機嗡嗡作響，讓室溫升到了令人汗流浹背的程度。涂裝工程師穿著密閉的防護服，小心翼翼地操作著噴槍，額頭的汗水透過護目鏡的密封條往下滴落，動作卻穩如磐石。
第70小時。最後一道涂層固化完畢。
實驗室里只剩下沉重的呼吸聲。那台被徹底解剖又重塑過一次的“夸父07”樣機，靜靜地躺在新搭建的測試台上，像一個等待命運審判的重傷員。
甦采薇嗓子已經完全說不出話，只是對雷宜雨用力地點了一下頭。徐漢卿深吸一口氣，布滿血絲的眼楮死死盯著控制台，手指帶著微不可查的顫抖，重重按下了通電按鈕！
嗡——電流接通的聲音平穩。高頻信號加載！監測中心的實時數據流洶涌地涌入後台。
頻譜分析儀的屏幕上，原本代表輻射強度的條帶，此刻變成了令人緊張的數字蹦跳。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0.98……0.95……0.92……0.88！
<2！低于軍工準入標準1.0！低于國標值1.5！並且，穩定無比，沒有異常波動！
“成功了……成功了！！”一個年輕的工程師嘶啞地喊出了第一聲，隨即引爆了壓抑了三天三夜的情緒！有人摘下沾滿油污的手套狠狠地砸在地上，有人激動地抱在一起，老吳一屁股坐在地上，靠著機器大口喘著粗氣嘿嘿直笑，瘦猴直接蹦起來撞到了天花板管道也渾不在意。徐漢卿眼眶通紅，身體搖晃了幾下，被旁邊的助手扶住。
雷宜雨緊盯著屏幕上的那個0.85，一直緊繃的肩膀終于松了一絲。他轉向甦采薇︰“報告？”
甦采薇喉嚨滾動了一下，遞過一台連接著加密衛星通訊通道的筆記本電腦。屏幕上是一份用紅色加粗邊框標記的最終測試報告單，落款處蓋著“國家無線電監測中心”、“電子信息與通訊技術基礎材料研究院”、“環評國家重點實驗室”等數個鮮紅的電子公章和負責人電子簽章。
在報告的最下方，清晰地標注著最終實測值︰0.85μ\2。而在文件傳輸狀態欄里，顯示著唯一的、高亮加粗的目標地址︰中華人民共和國工業和信息化部部長辦公室[直送]。
雷宜雨的目光在傳輸狀態那跳躍的箭頭和那個醒目的目標地址上停留了足有三秒。三天前冰冷的窒息感，此刻化作了凝聚在這份報告和那個地址之間無聲的驚濤駭浪。
他抬手，在所有人的屏息注視中，按下了那個“確認發送”的藍色按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