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居實驗室的紅色警示燈剛熄滅不久，空氣里仿佛還殘留著電弧熔煉後那特有的金屬焦糊味。雷宜雨靠在寬大的辦公椅上，指節輕叩桌面，桌上攤著徐漢卿剛剛送來的“磐石樣本改裝超期報告”。
龍門山那邊的情況，如同窗外江城深秋的天空，陰沉沉地壓在心頭。
“叮鈴鈴——”桌上那部普通座機急促地響了起來，聲音在空曠的辦公室里顯得格外清晰，打斷了雷宜雨腦海中的戰術推演。
“喂，是我。”雷宜雨拿起話筒，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電話那頭是文化部老劉，聲音里透著哭笑不得的興奮︰“宜雨啊！你這‘華夏商業記憶博物館’，剛開張沒幾天，就給我整了個大新聞出來！快派人過來看看，我這里，快炸鍋了！”
電話背景音里，隱隱約約傳來鼎沸的人聲和尖利的歡呼，讓雷宜雨一愣︰“博物館？怎麼了劉主任？捐贈手續不全，還是展品出了問題？”
“哈哈，好事！天大的好事！”老劉在那邊笑得見牙不見眼，“你捐的那箱‘82年全國糧票’，剛才在開幕活動的小型公益拍賣環節，被幾個沿海來的老板搶瘋了！一張票拍出了一萬兩千塊的‘天價’！一萬二！就一張紙！”
“一萬二？”饒是雷宜雨經歷過無數大風大浪，也被這個數字震了一下。他記憶中，糧票收藏確實會熱，但單張“82全國”在這個時間點就飆升到上萬，這速度遠超預期！那箱子糧票還是之前在倉庫翻找舊物準備熔煉時，讓瘦猴順手清理出來捐贈的。他迅速意識到，這哪里是拍品，分明是一把點燃全民熱情的“核動力打火機”！他立刻問︰“劉主任，現場情況怎麼樣？”
“全亂了套了！外面扛著麻袋、抱著舊木盒子的老百姓烏泱泱地涌進來，都說要鑒定、要賣自己祖傳的寶貝糧票！媒體記者像是聞到血腥味的鯊魚，把我們門口圍得水泄不通！保安都快攔不住了！老雷啊，這事兒怎麼收場？你得趕緊給我個章程！”老劉的聲音興奮中帶著點焦頭爛額。
“別急劉主任，好事！”雷宜雨眼楮瞬間亮了，那股商戰前線運籌帷幄的精氣神又回來了，“穩住場面！立刻宣布，為了規範征集流程並保障市民利益，博物館即日起開展‘民間糧票歷史價值征集月’活動！開放免費鑒定通道，組織專家對真正具有歷史和文化價值的票證進行科學評估與規範登記！重點強調三點︰保護文物！誠信交易！杜絕炒作！”
“我懂你的意思了！規範引導，好事變盛事！”老劉也是人精，一點就透，“可鑒定專家……”
“我讓采薇親自帶團隊過去支援！保證專業、公平、公開！”雷宜雨斬釘截鐵，“另外，立刻在所有入口、鑒定點貼出公告︰嚴禁任何倒賣炒作行為！所有交易必須在館方監督下由持牌機構進行！違者移送相關執法部門！重點是，要把這股熱潮引向對我們有利的方向！”
“成！有你這話我就放心了！雷總救火隊長的名號，名不虛傳！”老劉笑著掛了電話。
剛放下電話，門就被撞開了。瘦猴風風火火闖進來，臉上表情跟演川劇變臉似的︰“宜雨哥！那博物館門口真是絕了！剛才送老徐他們回光谷那邊調試‘磐石’，路過瞅一眼，好家伙，人山人海啊！我看到個老大爺，扛著個半人高裝化肥的蛇皮袋，嚷嚷著里面裝的都是他攢了大半輩子的糧票本，說什麼當年都沒舍得吃的‘細糧票’現在能換金子！後面還有個穿西裝打領帶的，抱個小木盒，寶貝似的，說是他爺爺傳下來的光緒年的‘米票’！簡直牛鬼神蛇全出來！”
雷宜雨被他夸張的形容逗樂了︰“讓你去看熱鬧了？徐工那邊的調試怎麼樣了？”
瘦猴立刻站直︰“調試順利，老徐說散熱片加裝了特殊材料，效果杠杠的，正帶團隊測極限抗壓值呢！對了，宜雨哥，咱們這糧票生意……真就這麼算了？一張紙能賣一萬多，這利潤比咱們當初走私摩托羅拉主板都嚇人啊！”
“算什麼算！”雷宜雨白了他一眼，“眼光放長遠點！你覺得這場全民鑒寶大會是為了炒糧票嗎？那是門票！是流量！是熱度！是我們‘長江通訊’這塊金字招牌在普通老百姓心里扎根的最好機會！是給咱們馬上要搞的大動作預熱！”他手指敲著桌面，目光灼灼，“立刻讓集團市場部全體動員！給我盯緊博物館那邊！所有鑒定現場的背景板上，要突出我們長江通訊的ogo！媒體報道里必須有我們贊助組織鑒定的信息！聯系電視台，搞個專題片，就叫《糧票背後的時代變遷與國人勤儉記憶》，記住，故事里要巧妙穿插‘長江通訊’如何將這段歷史記憶與科技飛躍相聯結！特別是咱們剛剛熔掉的功能機時代！文化搭台，科技唱戲！明白嗎？”
“高！實在是高！”瘦猴一拍大腿，“我這就去辦！保證讓全國人民看著糧票就想起咱長江s5！”
消息傳得快得驚人。上午的“萬元糧票”剛在新聞上引爆了一波，下午的“征集月”公告就成了街頭巷尾最熱的話題。到了傍晚，電視台的采訪車已經停滿了博物館前的小廣場。
辦公室的門又被輕輕推開。甦采薇走了進來，臉上帶著剛在外奔走後的紅暈和一絲笑意，手里拿著一份剛打印出來的文件。
“宜雨，”她將文件遞過去，“博物館那邊初步統計出來了，今天一天的門票加上媒體合作冠名費用，已經突破一百六十萬。這還只是第一天！後續的專題片贊助商詢價也來了，數字很可觀。劉主任笑得合不攏嘴。”
雷宜雨接過文件掃了一眼，眼神一閃，一個更大膽的想法在腦海中瞬間成型，如同閃電劈開陰雲︰“一百六十萬……這點門票錢算什麼！采薇，準備一下，以集團和博物館合作方的名義，聯合向全社會宣布︰我們將把此次‘糧票征集月活動’包括門票在內的所有合法合規的商業收益——扣除必須的基本運營費用後——全部投入‘長江杯全球通信終端創意設計大賽’！設立特等獎一名，獎金一百萬！其他等級獎金豐厚！不限國籍、不限年齡，只論創意！主題就是‘下一個十年’！”
一百萬獎金！
甦采薇和剛推門進來的瘦猴都驚住了。
2006年的一百萬，對普通人而言絕對是天文數字。
“宜雨哥……一百萬……就這麼全扔出去搞比賽了？”瘦猴有點肉疼。
甦采薇卻是眼神一亮，迅速理解了雷宜雨的戰略意圖︰“妙啊！宜雨！這筆錢來源自‘糧票歷史’，代表著過去的物質匱乏與勤儉精神。我們用它來懸賞‘未來通信終端’，這是最生動的隱喻——用歷史的財富擁抱未來的科技！文化歷史、科技創新、社會責任、品牌高度，四重價值拉滿！輿論效果會爆炸！”
“就是要有這種沖擊力！”雷宜雨站起身來，踱到窗邊，望著外面漸漸亮起的萬家燈火，“博物館成了投資熱點？那就讓它熱上加熱！票成了‘黃金’？我們把它熔煉成推動未來的‘火種’！讓所有人都看看，我們長江通訊，賺的錢花在什麼地方！我們不僅僅要賣手機，我們要引領方向！要用真金白銀的‘百萬懸賞’，點燃所有科技極客、天才設計師的靈感之火！
把三星、諾基亞他們嘴里常掛的‘引領未來’口號，變成實實在在砸出來的號召力！讓‘長江杯’成為通信界創意人才的聖殿！讓糧票博物館成為這聖火點燃的起點！”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決策下達得雷厲風行。
第二天，江城乃至全國的各大報紙、財經頻道、科技網站的頭版頭條，都被兩條爆炸性的新聞佔據︰
“江城‘華夏商業記憶博物館’︰方寸糧票拍出天價，折射改革開放經濟騰飛！”
“‘長江通訊’百萬豪擲︰‘糧票財富’反哺未來，‘長江杯’全球設計大賽點燃通信‘下一個十年’創意星火！”
媒體評價風向出奇一致︰長江通訊這一手，將商業運作、歷史傳承、技術創新和社會責任完美捆綁，玩出了新高度！尤其是那張拍出天價又被特寫在新聞照片里的1982年全國糧票，在雷宜雨親自給記者的簡短采訪中，被賦予了一層超越其紙面價值的深邃含義。
“那張‘82全國’之所以特別，並不在于它能換多少錢。”鏡頭前，雷宜雨語氣平靜而有力，指向一個復原的糧店窗口場景，“它印上了當年為了應對貨幣制度改革而增設的獨特暗記防偽，它是特定歷史時期經濟政策轉型的一個微小而真實的物證，是那段困難時期百姓生活智慧的見證。我們收藏它、研究它，是為了不忘過去創業之艱、改革之難。而我們用這樣一段歷史記憶帶來的關注度，投入到一個挑戰未來的創新大賽中，就是想告訴大家︰記住歷史是為了更好地開創未來！創新的種子，需要最肥沃的土壤和最慷慨的陽光雨露！我們‘長江通訊’，願意提供這片土壤和陽光！”
這番話，被各大媒體反復引用傳播，直接將長江通訊的品牌形象拔高了幾個檔次。文化學者紛紛發聲稱贊其格局，科技評論家則分析這一“由歷史啟動未來”的戰略設計精妙絕倫。
“長江杯設計大賽”的官方網站瞬間被洶涌的訪問量擠到崩潰，連夜緊急升級服務器。世界各地的設計工作室、大學研究小組、甚至個人極客圈都在瘋狂討論著那張價值百萬的特等獎邀請函。
幾天後，一個更戲劇性的畫面通過電視直播傳遍了全國。
正是那個在博物館門口扛著化肥蛇皮袋、穿著樸素舊夾克的老周大爺！
在攝像機前，他用顫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捧出幾張印著特殊防偽標記的“82年全國”糧票，經過專家鑒定確認其正是此次引爆熱潮的同類票種。現場氣氛瞬間被點燃！最終，一位慕名而來的知名文化投資人開出了讓所有人驚呼的價格……
看著電視直播里老周大爺激動得說不出話的臉，甦采薇優雅地端起茶杯，眼中滿是感慨︰“真是意想不到。這位周叔原本就是扛著袋子撞進了歷史，沒想到這袋子糧票里，還真的藏著他自己都從沒想過的財富。”
雷宜雨靠在椅背上，辦公室里難得的輕松氛圍。老吳正拿著份圖紙站在一旁，指著倉庫區︰“小雷老板，這下庫房那些擱了好多年的老物件是不是都得翻出來盤盤？說不定哪個犄角旮旯藏著寶呢！要不我叫幾個小子再來個大掃除？”
“老吳，你這想法很危險啊！”雷宜雨難得幽默地挑眉，“咱們是科技公司，賣手機不是收古董的！這場糧票風潮，是時代賦予我們的一次意外助推。重要的不是去翻找舊物，而是要把這次機會帶來的所有能量和關注，精準地轉化到‘設計大賽’上去！”他語氣嚴肅起來，“徐工那邊的‘磐石’改裝正是緊要關頭，你物流隊得隨時待命。文化這塊熱度，交給專業團隊持續跟進，讓這把火燒透。但是記住，重心始終在那邊……”
他話還沒說完，就感覺口袋里的加密手機微微震動了一下，一個獨特的、代表著最高優先級的頻率。
辦公室里輕松的氣氛剎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雷宜雨不動聲色地掏出那部特殊手機，沒有看屏幕，只是手指在冰涼的金屬外殼上輕輕摩挲了一下。老吳和甦采薇瞬間斂去了笑容，目光凝重地望向他。
“老吳，”雷宜雨的聲音低沉了下去，“讓技術倉庫那邊的兄弟們今晚都打起精神待命，所有物資準備都按預案提升一級備勤等級。”
“明白！小雷老板！”老吳二話不說，立刻轉身大步流星地出門安排。他能感受到空氣里突然繃緊的弦。
雷宜雨又看向甦采薇︰“采薇，‘設計大賽’的後續宣傳務必按計劃穩步推進，熱度不能降。但所有原定下周需要我親自出席的重要活動，全部協調或推遲。從今晚開始，我的行程優先級只有磐石實驗室。蓉城那邊的進展，必須隨時同步。”
“好，我立刻去處理。”甦采薇沒有絲毫猶豫，利落地拿起文件夾開始記錄指令。
等兩人離開辦公室，雷宜雨才接通了那個持續震動的加密電話。听筒里傳來的是董局那特有沙啞低沉嗓音，沒有任何寒暄︰“雷總，地質所那邊剛剛更新的最後一批模型推演……突破了原有第六級閾值。樣本極限時間窗口，正在加速縮小……”
雷宜雨握著手機的手掌微微收緊，指關節因用力而發白。他看向窗外江城輝煌璀璨的夜景，那萬家燈火在此時顯得如此安寧祥和。然而，在那遙遠的龍門山地下，一場積蓄已久、遠超預期的狂暴力量，正發出令人心悸的悶響。糧票換來的盛世喧囂、百萬獎金點燃的未來暢想，瞬間退居為遙遠的背景。
“知道了董局。”雷宜雨的聲音沉靜如水，眼神卻銳利得如同出鞘的利劍，“‘磐石’正按最終方案改裝。我的人，已經就位。”他的指尖在桌面輕輕點過剛剛送來的“長江杯”大賽宣傳頁上那象征未來的科技感ogo，又仿佛在確認某個更沉重的、決定無數人生死的倒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