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珠子 里啪啦砸在巨大的落地窗上，蜿蜒的水痕模糊了外面連成片的廠房燈光。雷宜雨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一部剛剛下線、帶著新鮮工業氣息的“長江之星”雙卡雙待手機，屏幕上跳動的“磐石健康雲”後台數據，映著他眼底的凝重。那幾條核心區域的地磁波動曲線，像毒蛇的信子，在他記憶深處撩撥著某個令人窒息的倒計時。
“宜雨哥！禍事了！”辦公室的門“砰”一聲被撞開，瘦猴的身影裹挾著一股水汽和更濃的焊錫味沖了進來，頭上那頂鴨舌帽都歪了幾分，手里死死攥著一張皺巴巴的傳真紙，“那群腌 潑才！咱們光谷那邊好不容易捂住的‘昆侖’基帶芯片小範圍測試優化文檔，被三星高價收買的狗腿子弄走了！三星的法務部動作快得跟吃了槍藥似的，直接遞送到國際商會仲裁院了！”
辦公桌對面，甦采薇秀眉緊蹙，手里剛整理好的非洲健康手機銷售報告“啪”地放下︰“又是三星？他們是想在專利大戰前，用技術間諜先掏空我們的底牌？獵頭挖角不夠，現在搞技術剽竊？”
雷宜雨的目光終于從那跳動的曲線上移開，落在瘦猴遞過來的傳真上。掃過三星指控長江通訊技術泄密、“不正當競爭”的字眼，他臉上反而浮起一絲極淡、極冷的笑意，像是冰湖裂開的一道縫隙。預料之中，卻來得如此“恰到好處”——前腳挖工程師被反殺，後腳就立刻轉換戰場發動技術盜竊指控。看來金仁錫在拘留所里也沒閑著，還在隔著鐵窗遙控。
“慌什麼？”雷宜雨的聲音不高，卻像一塊沉石投入水中，瞬間穩住了辦公室里的焦躁氣息。他把玩著那部‘長江之星’，後蓋冰涼的手感傳至掌心，“他們拿到了點邊角料就想拿捏我們？天真。”
徐漢卿大步流星地從開著的門口進來，身上的藍色工裝還蹭著油污，手里捏著個巴掌大、造型奇特的金屬構件樣品︰“雷總！老吳按你說的思路，用報廢板鑄出來的應急結構件樣塊，‘磐石應急組’做了壓力測試，強度夠頂！老吳說這玩意熔得值，廢料山都是寶貝疙瘩！”
“老吳手藝沒得說。”雷宜雨接過那沉甸甸的構件掂了掂，冰冷的金屬質感傳遞著堅實的力量感。“告訴老吳，樣品合格，按這個標準和模塊化快裝設計思路，全力開工。廢料山有多少熔多少，所有資源向‘磐石計劃’相關配件傾斜！”他將構件還給徐漢卿，話鋒陡轉，“另外，漢卿，立刻聯系德國法蘭克福的霍夫曼米勒律師事務所的卡爾•米勒先生，把我們封存的那份關于p3播放器芯片音頻編解碼底層算法的關鍵專利文件，以及詳細的侵權證據鏈，發給他。我要在四十八小時內，看到三星在德國的‘gaaxy usic’系列音樂手機被禁售的法院裁定書！”
辦公室瞬間安靜得只剩下窗外密集的雨聲。
“沒用的廢紙？”雷宜雨唇角那絲冷笑擴散了，“不，那是給三星準備的‘驚喜禮包’。他們的旗艦音樂手機gaaxy usic，主打賣點就是號稱‘cd級音質’，核心音頻處理模塊用的恰恰就是這個底層專利的變種實現。以前我們沒動，是因為時機未到。現在他們敢往我們的昆侖基帶芯片上潑髒水，就別怪我掏他們的心窩子了。”
瘦猴一拍大腿，齜著牙花子樂了︰“妙啊宜雨哥！德國那邊對專利保護下手賊狠！三星那破音樂機賣得正火呢，這一禁售，夠金仁錫喝一大壺！圍魏救趙，這招高！”
徐漢卿恍然大悟︰“對啊！三星拿咱們一個還沒正式上市、還在優化階段的基帶技術說事，最多惡心惡心人，影響有限。但他們在德國市場主推的音樂手機要是因為核心專利侵權被禁售，那就是實打實的巨額損失！聲譽打擊更是災難級的！”
雷宜雨眼神銳利如刀︰“把風聲放出去，尤其要讓‘信誠獵頭’和‘伯樂人才’那幾個吃牢飯的家伙‘不經意’听說。告訴米勒律師，禁令一出，立刻私下放話給三星在歐洲的法務負責人，‘技術泄密’案子，長江通訊願意‘心平氣和’地談。”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冷硬，“我們的和解條件很簡單︰第一，三星立刻無條件撤回在i仲裁院所有關于昆侖芯片技術的無端指控，並發表書面澄清；第二，交出所有竊取昆侖技術文檔的內鬼名單及相關證據，無論這些人現在藏在哪里；第三，最重要的是——”他眼中閃過一道寒光，“交出他們通過獵頭非法挖走我們核心團隊的工程師名單及他們目前確切的工作地點、聯系方式！一個不少地交回來！敢玩陰的挖我牆角，我就拆了他的王座！”
“高！這‘圍魏’圍得不只是德國市場，還得把‘趙’國偷技術名單和被挖工程師）都逼出來！”瘦猴興奮得直搓手，“這叫啥？摟草打兔子，一箭三雕！不對，四雕！連那幫內鬼都揪出來了！”
甦采薇迅速在平板電腦上記錄要點︰“米勒那邊我立刻去聯絡。不過，德國禁令需要時間，估計最多也就掐住三星的脖子七八天。談判窗口期很短。萬一他們死扛……”
“他們扛不起。”雷宜雨將手中一直在把玩的‘長江之星’扔在桌上，“三星的音樂手機是他們沖擊全球高端市場的戰略支點，歐洲是必爭之地。被禁售一周，股價、供應鏈、渠道商信心就足以崩盤。我們的昆侖基帶，連產品都沒正式落地呢。傷十指不如斷其一指，這筆賬，三星算得清楚。”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凝視著窗外被雨水沖刷的世界，以及園區內為“廢料山改造計劃”晝夜不息的燈火。那里，“老吳”正率領著工人們，將他熔鑄的“硬家伙”賦予新生。“跟金仁錫這種人談判，籌碼要狠，拳頭要硬，把他打疼了，他才知道低頭的好處。”
三天後。德國的禁售令如約而至，在業界投下一顆重磅炸彈。三星股價應聲跳水。
焦灼的第四天下午。
“宜雨！三星的首席談判代表到了！在樓下會議室，架子端得挺足，點名要見您！”瘦猴推門進來，臉上帶著點小興奮和小不屑，“就那個姓樸的，以前在金仁錫屁股後頭轉悠的那個假洋鬼子，現在穿得更人模狗樣了！”
雷宜雨正看著董天發來的最新加密文件，上面幾個紅色坐標區域內的地磁異常值又攀升了一個量級，像不斷收緊的絞索。“知道了。”他神色不變，合上文件。“采薇，漢卿，跟我下去會會。”
會議室內，氣氛如同窗外的陰雨天，凝滯而壓抑。三星派來的樸常務理事西裝革履，努力維持著表面的鎮定，但眼底的疲憊和一絲難以掩飾的狼狽卻出賣了他。
“雷總，”樸常務的漢語很流利，帶著點刻意的腔調，“關于貴方提出的三點要求，我們內部進行過激烈的討論。我方可以承諾立刻撤回i仲裁案，並找到一兩個低級別員工頂包提交所謂的‘內部泄密’證明，挽回長江通訊聲譽。至于工程師名單……”他話鋒一轉，露出公式化的假笑，“獵頭公司違規操作，我們並不掌握詳細信息。三星作為守法企業，尊重任何工程師的個人選擇……”
“哦？是嗎？”雷宜雨身子微微前傾，手肘支在光可鑒人的會議桌上，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面，發出輕微的篤篤聲。這聲音在過分安靜的環境里，帶著一種奇特的壓迫感。“樸常務，你覺得我雷某人……像是那麼好糊弄的嗎？”
他的目光平靜無波，卻像冰冷的探針，刺得樸常務心頭一顫。旁邊的徐漢卿冷哼一聲，拿起桌上的遙控器按了一下。巨大的投影屏幕瞬間亮起，播放了一段無聲視頻——赫然是前幾天“信誠獵頭”周康和“伯樂人才”王振邦在會所密謀時，被瘦猴手下假扮的服務員拍下的畫面！畫面雖然模糊，但兩人諂媚遞上牛皮紙袋的動作，以及紙袋里露出的幾疊美元邊角，清晰無比！
緊接著，畫面切換成幾頁清晰的銀行流水截圖，收款方正是那兩家獵頭公司，備注赫然寫著“三星中國）電子設備公司特殊人才服務費高端電子方向）”！金額巨大，時間跨度精準覆蓋了長江核心工程師被挖的月份！
樸常務的臉色徹底變了，血色瞬間褪去。沒等他開口辯解，雷宜雨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
“你口口聲聲說不知情。那獵頭塞美金的場面，總該熟悉吧？這銀行流水，三星總部的審計部門看了會怎麼想？韓國的檢察院有沒有興趣了解一下，你們中國公司為了‘高端人才’，每年能批出多少‘特殊服務費’？”
樸常務額角滲出汗珠，嘴唇哆嗦著。三星內部的派系傾軋，中國市場某些經理人為了業績鋌而走險的灰色操作……這些見不得光的東西被對方如此精確地抖出來，簡直是絕殺！
“我給你兩個選擇。”雷宜雨靠回椅背，語氣平淡得像在談論天氣，卻字字誅心︰“一、立刻簽了這份協議。”他身後，甦采薇將一份事先準備好的文件推了過去，“協議包含之前提的三個條件，並且要明確補償因工程師流失對我方昆侖基帶項目造成的預期延遲損失，外加一份涉及p3核心算法的交叉授權協議，期限十年。簽了它，我們拿到名單和賠償，米勒律師那邊自然會撤訴，德國禁令解除。”
樸常務顫抖著手翻開協議，看到交叉授權協議部分時，瞳孔更是猛地一縮！這幾乎是把三星的一部分音樂領域專利壁壘向長江敞開了大門！他想討價還價︰“這……這賠償金額和交叉授權範圍是否可以……”
“閉嘴！”瘦猴一瞪眼，“你當我宜雨哥在跟你買菜呢？”
雷宜雨沒看他，只是慢條斯理地豎起第二根手指︰“二、你可以繼續拖著，試試三星的股價能不能扛住歐洲禁售和內部泄密丑聞的雙重打擊。或者你可以看看，是我昆侖芯片延遲幾個月損失大，還是你們gaaxy usic徹底退出歐洲市場更疼？你們的‘太子爺’金仁錫先生，似乎還比較享受我們這邊的……拘留所單間？”
“撲通！”樸常務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了，身體一軟坐回椅子上，臉色灰敗。他當然明白金仁錫如果回國失勢甚至引咎下台，等待他這個“近臣”的是什麼下場。眼前這個年輕的“雷總”，手段狠辣精準，每一步都像算計好的手術刀，既痛擊要害，又堵死了所有退路！他根本沒得選！
“我……我簽……”樸常務的聲音帶著苦澀的嘶啞，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
……
夜色更深沉了。三星的人如斗敗的公雞般離開。
辦公室里，瘦猴拿著剛拿到手還帶著油墨味的名單，笑得見牙不見眼︰“哈哈，宜雨哥！成了！名單到手！那七個被撬走的工程師，還有倆窩在三星深圳研發部當‘技術顧問’的內鬼資料都在！老徐，你帶幾個‘精悍’點的兄弟，‘請’他們回來‘聊聊’？”
徐漢卿鄭重點頭︰“放心雷總，保證‘接’回來。”
甦采薇快速地翻閱著剛傳真過來的交叉授權協議確認函和德國禁令接觸通知，長長舒了口氣︰“解決了。三星這次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不過宜雨，這交叉授權，我們是不是佔了點便宜？”
雷宜雨站在窗前，外面的雨勢似乎小了些，但遠處天邊壓城的烏雲依舊厚重得化不開。他目光仿佛穿透了雨幕，落在遙遠的西南方向。
“一點小利息罷了。”他的聲音低沉，“讓他們記住疼，短期內不敢再亂伸手就行。我們真正的麻煩……”他回頭看了一眼桌角那份加密文件，屏幕右下角的時間跳動著，距離那個血色的記憶刻度又近了一天。“才剛剛開始。‘廢料山’的貨，‘千鄉計劃’的鋪開，‘磐石計劃’的地磁監測……必須再快些！”他拿起桌上內部那部特殊的紅色座機電話︰“喂，董局，名單拿到了，‘圍魏’算是救了部分‘趙’。我還有個不情之請，麻煩您那邊也幫我‘看看’名單上那幾個不請自來、現在賴在三星領薪水的‘技術顧問’？對，都是精貴的‘人才’，我們得‘請’回來好好‘安置’……”
放下電話，雷宜雨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帶著一絲焊錫的金屬味涌入肺腑。辦公室里的人都忙碌起來，為更急迫的行動部署著。只有他，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無邊無際的雨夜，仿佛在與那即將破滅蒼穹的災難做著無聲的角力，每一步棋，都帶著賭上一切的溫度與重量。專利戰的硝煙暫時散去了，然而另一場更宏大、更殘酷的風暴，已在天地間悄然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