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常城懸浮在荒瀾大陸中心的時空亂流之上，整座城池由黑石與幽冥鐵鑄造，在紫黑色的天幕下泛著冷硬的光。城牆高達千丈，上面懸掛著無數青銅面具，從青級到金級排列整齊，每個面具的眼窩中都燃燒著幽藍的鬼火，風穿過面具的孔洞，發出嗚咽般的低語，像是無數冤魂在訴說。
“想要入城？先拿東西來換。”
城門下，一個穿著黑袍的老者坐在石凳上，面前擺著一個破舊的木盒。他的臉被兜帽遮住，只有一雙枯瘦的手在盒中翻找，取出一枚枚指甲蓋大小的黑色代幣，代幣上刻著扭曲的“因”“果”二字。
“這是‘因果幣’。”老者的聲音沙啞如砂紙摩擦，“一枚幣換一次入城資格，代價是……你們最珍貴的一段記憶。”
凌雲志皺眉。他在亂星城听過關于因果幣的傳聞，卻沒想到竟是用記憶交換。黃小蕾的情絲悄悄探入老者的識海，只摸到一片虛無——這人的記憶早已被因果幣榨干，只剩下空洞的軀殼在執行任務。
“我們要找無常盟盟主。”凌雲志將霜兒給的黑色令牌放在石桌上，“這枚令牌不夠嗎？”
老者拿起令牌看了看，又扔了回來︰“玄級令牌只能讓你在城外活動。想進無常城核心？必須用因果幣。”他指了指木盒，“或者，你們現在就滾。”
黃小蕾輕輕拽了拽凌雲志的衣袖，情絲在他掌心寫道︰“答應他。”她知道，想要找到混沌彼岸的秘密，必須進入無常城。
凌雲志深吸一口氣，閉上眼，在識海中搜尋。最終，他選擇了那段與凌磊方在青玄界七情橋重逢的記憶——那時兒子剛修復時空劍，笑起來的樣子像極了年少時的自己。記憶被抽離的瞬間，他的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手中自動浮現出一枚因果幣，幣面映出七情橋的虛影，轉瞬即逝。
“該你了，小姑娘。”老者看向黃小蕾。
黃小蕾的情絲微微顫抖。她的記憶里，最珍貴的莫過于與凌雲志的點滴。最終，她選擇了三仙島洞府中，兩人纏綿悱惻激情澎湃的情景，記憶中的溫度燙得她臉頰發紅。記憶離體的剎那，她的眼前一陣發黑，情絲上的金光黯淡了少許，手中的因果幣浮現出一朵轉瞬即逝的桃花。
老者將兩枚因果幣扔進木盒，城門緩緩開啟。穿過城門的瞬間，凌雲志突然摸了摸腰間——那里本該掛著凌磊方送他的平安符，可他卻想不起符紙的模樣；黃小蕾下意識地想挽住凌雲志的胳膊，卻在伸出手的剎那愣住，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有這個動作。
記憶的空白處，浮現出細密的裂痕。
無常城的街道比亂星城更混亂，卻又透著一種詭異的秩序。修士們都行色匆匆，臉上大多戴著青銅面具，只有在交易時才會摘下片刻，露出下面或貪婪或麻木的臉。街邊的店鋪賣著各種禁忌之物︰“忘情水”“換命符”“噬心蠱”，最顯眼的是一家“面具鋪”，門口掛著的金級面具散發著令人窒息的威壓。
“他們都在隱藏自己。”黃小蕾的情絲小心翼翼地避開擦肩而過的修士，這些人的識海要麼被仇恨填滿，要麼一片死寂，“面具不僅是身份象征，更是用來壓制真實情感的。”
凌雲志的目光落在城頭懸掛的面具上。那些面具比城門口的更古老，有的已經布滿裂痕，鬼火從裂縫中滲出，在空氣中凝結成模糊的人影。他突然听到一陣微弱的呼喚，像是有人在喊他的名字，聲音來自最頂端的那枚金級面具——那面具的紋路，竟與他在星隕冰窟見過的輪回殿令牌有幾分相似。
“別听。”黃小蕾及時拉住他，情絲捂住他的耳朵，“那些是被因果幣吞噬的記憶殘魂，會引誘你釋放更多記憶。”
他們沿著主街前行，發現無常城的布局竟與寒鐵城有幾分相似，只是更加龐大、更加陰暗。中心廣場上矗立著一座巨大的石碑，上面刻著“無常九戒”，其中第一條就是“不得詢問他人過往，違者剝奪全部記憶”。
“那邊就是無常盟總部。”黃小蕾指向廣場北側的黑色建築。那建築形如一頭蟄伏的巨獸，門口站著兩排戴金級面具的守衛，氣息竟都在真仙境後期以上。建築頂端懸掛著一面黑旗，旗上繡著一個血色的“常”字，在風中獵獵作響。
潛入無常盟總部比想象中容易。凌雲志用幽冥面具偽裝成玄級殺手，黃小蕾則化作他的“侍從”，情絲收斂了所有氣息，看起來與普通修士無異。總部內部彌漫著濃郁的血腥味，走廊兩側的牆壁上掛滿了通緝令，每張畫像下都標注著懸賞的仙晶數量。
“看那里。”黃小蕾的聲音壓得極低，情絲指向走廊盡頭的巨大石碑——那是無常盟的“天級懸賞榜”，只有最棘手、最值錢的任務才會被刻在上面。
石碑的最頂端，赫然刻著凌雲志的畫像。畫像下方的文字觸目驚心︰“雙生道統凌雲志，攜誅神劍叛逃，懸賞︰混沌彼岸的秘密。”旁邊還畫著誅神劍的簡略圖，劍脊的冰海紋路被特意放大，圖下有一行小字︰“得此劍者，可破天庭鎖仙陣。”
凌雲志的瞳孔驟然收縮。他沒想到無常盟竟然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更沒想到他們的目標是誅神劍和混沌彼岸。黃小蕾的情絲緊緊纏住他的手腕，感受到他體內翻涌的殺意，輕聲道︰“冷靜，我們還不知道他們的目的。”
石碑的其他位置，還刻著許多熟悉的名字︰玄冰老祖、寒刀仙尊、甚至還有霜兒的名字，懸賞理由都是“擾亂輪回秩序”。最讓他們心驚的是，在石碑的角落，刻著一行更小的字︰“集齊雙生道統、誅神劍、時空繭，可召喚混沌之門。”
“他們想打開混沌彼岸。”凌雲志的聲音帶著寒意，“和仙帝一樣。”
就在這時，走廊盡頭傳來腳步聲。一個戴著金級面具的修士走了過來，手中拿著一卷玉簡，嘴里哼著奇怪的調子。當他走過懸賞榜時，突然停下腳步，伸手撫摸著凌雲志的畫像，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快了……很快就能見到‘他’了……”
凌雲志與黃小蕾屏住呼吸，直到那修士走遠，才敢繼續深入。他們在一間密室里找到了更多線索——無常盟的卷宗記載著他們收集的“因果幣”，每一枚幣都對應著一段被吞噬的記憶，其中不乏遺族、天庭甚至仙帝的秘聞。
“這里是個巨大的陰謀。”黃小蕾的情絲拂過卷宗，指尖冰涼，“無常城根本不是什麼地下勢力總部，是收集記憶、研究混沌彼岸的實驗室！”
離開無常盟總部時，天色已暗。無常城的夜晚比白天更詭異，城頭的面具開始發出清晰的低語，有的在哭，有的在笑，有的則在重復著被吞噬前的最後一句話。
凌雲志突然停在那枚金級面具下，鬼火在他眼中跳動。他能感覺到，面具里的殘魂正在試圖與他溝通，用一種極其微弱的意識傳遞著信息——“小心……盟主……他是……”
信息中斷的瞬間，面具突然炸裂，化作無數碎片。城門口的黑袍老者不知何時出現在廣場上，兜帽下的眼楮閃爍著紅光︰“不該看的別多看，不該問的別多問。”
凌雲志握緊誅神劍，冰魄之力在體內蓄勢待發︰“無常盟盟主是誰？”
老者沒有回答，只是指了指他們手中的因果幣。兩枚代幣正在變得透明，里面的記憶影像越來越模糊。“記憶會一點點消散，直到你們變成和我一樣的空殼。”他的聲音帶著一絲詭異的憐憫，“這就是闖入無常城的代價。”
黃小蕾的情絲突然指向天空。時空亂流中，一枚青銅面具正緩緩降落，面具的額心刻著“玄”字，與凌雲志晉升玄級時獲得的面具一模一樣。面具落地的瞬間，化作一道黑煙，里面傳來霜兒的聲音︰“別相信老者的話，無常盟盟主就是仙帝殘魂的化身，他在利用因果幣收集打開混沌彼岸的鑰匙！”
黑煙散去，老者的身影也消失在夜色中。廣場上空蕩蕩的，只剩下凌雲志和黃小蕾，以及手中那兩枚越來越透明的因果幣。
“我們必須盡快找到時空繭。”凌雲志看著手中的代幣，七情橋的記憶已經模糊到看不清凌磊方的臉，“再晚，我們可能連自己是誰都會忘記。”
黃小蕾點頭，情絲努力回憶著初遇時的心動，卻只記得一片溫暖的模糊，連凌雲志當時的表情都想不起來。她握緊他的手，掌心的汗與他的冰冷交織︰“無論忘記什麼，我們都不能忘記彼此。”
無常城的低語還在繼續，只是這一次，凌雲志仿佛從那些混亂的聲音中，听到了凌磊方的呼救，听到了初代雙生道統的嘆息，听到了無數被吞噬記憶的靈魂，在黑暗中發出的、微弱卻執著的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