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拔出刺,他把她的身子推開,任她癱倒在冷得發硬的石板路上。
“謝謝……”
他聲音壓得很低,帶著說不出的疲憊和一絲藏不住的疼。
按理說,這話沒人听到了。
死人不會應,活人沒資格听。
可就在他拎起麒麟刺,準備轉身離開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陣金屬摩擦的動靜,刺耳得像是鐵釘刮過玻璃。
付旌猛地一僵,頭也不回,瞳孔一縮,整個人瞬間繃緊,唰地轉身。
眼前的景象,讓他心里咯 一下,說不出的累。
那具已經斷氣的劍七的身體,竟然從皮肉里鑽出個方形的金屬盒子,像是破土而出的毒芽,硬生生頂開了血肉,直直立在半空。
那玩意兒微微顫動,像是在掃描四周,直到鏡頭對準付旌,才徹底靜止下來。
然後——
她的手臂動了。
不是抽搐,不是殘存的神經反應,而是緩慢地、清晰地抬了起來,五指張開,沖他輕輕揮了兩下,像老熟人打了個招呼。
付旌眉頭一鎖,幾乎本能地抬手,朝身後那群帶傷的聯合軍士兵大吼︰
“全給我退後!別靠近!撤到安全區去!這兒的事我來搞定!”
那些人面面相覷,軍令在心,可誰也邁不動腿——戰場上拋下指揮官?這事兒他們沒學過。
可不等他們開口,一眼撞上付旌的眼楮——血紅一片,像是燒透的炭火。
那一瞬,所有人脊背一涼,心頭一震。
懂了。
這時候講情義,是害人。
听命令,才是活路。
他們咬牙,轉身就撤。
而付旌這邊剛送走眾人,劍七尸體上的那個金屬裝置,卻像是完成了使命,一下子安靜下來,就那麼直挺挺地杵著,等著他。
好像背後的主子早算準了——付旌一定會回來。
一定會想看個究竟。
所以不急,慢慢來,有的是時間踫面。
等到最後一名士兵消失在視野里,付旌才緩緩轉過身,臉色沉得能滴出水。
他深吸一口氣,聲音冷得像霜︰
“佐佐木修兵,是你?”
話音剛落,那金屬盒子突然閃出一串紅光,像是在回應他。
這時付旌才看清——那東西正面,嵌著一顆極其精細的高清攝像頭。
也就是說,剛才他殺人、說話、落淚,全都被錄下來了,一個不漏。
甚至,說不定不止一個人在看。
“呵……我確實小瞧你了。”那個熟悉的聲音從裝置里傳出來,語氣輕松得像在閑聊,“這種意外,我很喜歡。”
“上次在旭日國的秘密基地分開時,我就說過——咱們終歸會在龍國再見。”
“可真沒想到,你居然敢把自己當餌,一頭扎進我老巢里來。”
“不得不說,這份膽量和算計,我挺佩服。”
听到這聲音,付旌立刻確定——里面那條陰魂不散的狗,就是佐佐木修兵。
“壽衣備好了吧?”付旌冷笑,“我這次來,就是專門給你送終的。”
佐佐木修兵哈哈一笑,笑聲里居然透著股期待勁兒︰
“你要真有這本事,當初在旭日國,咱們早就分出生死了。”
“你恨我入骨,可你心里清楚——你還沒找到能真正傷到我的法子。”
“不過嘛……現在,你應該也摸到點真相的邊兒了。”
他說一半,忽然停了,像是故意吊人胃口。
付旌也不急,順手找了塊石頭,撢了撢灰,一屁股坐下,手里還慢悠悠地轉著那把沾血的麒麟刺。
“既然你沒膽子多說幾句,就別扯這話題。”他抬眼,語氣輕蔑,“不然,顯得你特別慫——像個耍把戲的小丑。”
那攝像頭卻像長了眼楮,跟著付旌的動作微調角度,始終把他框在畫面正中間。
佐佐木修兵听了這話,一點沒動怒,反倒笑得更淡了︰
“不錯,不錯。
被這個女人刺激過後,你越來越像我了。”
“可惜啊,這套話術對別人管用,對我?沒用。”
“我不怕任何人挑釁。
因為挑釁背後,就兩種人——”
“一種是腦子進水,蠢得沖動作死。”
“另一種,是披著莽撞外衣的獵手,話里全是鉤子,就等我上當。”
“無論哪一種,都不值得我多看一眼。”
“況且——我不是不敢說線索,只是突然覺得,跟你這種聰明人說話,沒必要兜圈子。”
付旌嗤笑︰“不兜圈子?那你剛才那一堆廢話,算什麼?”
佐佐木修兵悠悠道︰
“我剛才是在告訴你——你的心思,我全知道。
可我還是要往你設的坑里跳。”
“為什麼?免得你覺得,我也跟那些蠢貨一樣,被你一句話就嚇住。”
“我知道是陷阱,還往里走,是因為我不在乎。”
“或者說……我想看看,你能不能給我點新花樣。”
付旌眉頭死死鎖住。
每次跟佐佐木修兵過招,都像踩進一張早就織好的網——他總是站在上面冷笑,看著付旌自己一步步往陷阱里鑽。
不是付旌不行,而是佐佐木這人根本不像個正常人,到現在為止,愣是找不出他真正在乎的哪怕一件東西。
付旌心里一直明白得很︰想揪出一個人的破綻,就得先摸清他心里有誰、有什麼放不下的。
人一旦對誰動了心,或者對某樣東西上了癮,那這玩意兒立馬就成了軟肋。
可佐佐木修兵?這瘋子壓根沒這種軟肋。
從頭到尾,沒見他對誰低聲下氣,也沒見他對啥東西多看一眼。
就算付旌之前跟顧琳燕、秦雙紅幾個人反反復復地討論過多少回,也沒能摸清佐佐木修兵這種瘋子到底在乎什麼。
正因如此,每次兩人對上線,佐佐木都能佔住上風,像是穩穩當當踩在高處,俯視著他。
那邊沉默了好一陣,才慢悠悠開口,仿佛挺享受付旌此刻緊繃的臉色。
“到了新地盤,今晚算是咱倆正式重逢的第一面。作為見面禮,我想親自幫你確認一個你心里早就打鼓的猜測。”
“沒錯,從咱們第一次踫頭起,你看到的那個‘我’——”
話還沒說完,就被付旌冷冰冰地截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