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圈里的血腥味濃得能嗆出眼淚。王謙蹲下身,指尖撥弄著地上半截羊蹄——斷口處的齒痕參差不齊,筋肉被撕扯得絲絲縷縷,顯然不是一口咬斷的。老黑狗不安地在周圍轉圈,鼻子貼著地面嗅聞,突然對著西北方向的山林發出低沉的嗚咽。
\"是狼。\"杜勇軍用煙袋鍋撥開稻草,露出幾個清晰的爪印,\"看這步幅,至少七八頭。\"
杜小荷抱著王驍站在圈外,孩子的襁褓上沾了幾根灰毛。她臉色發白︰\"昨晚守夜的二愣子說,听見了女人哭似的叫聲...\"
\"狼嚎。\"王秀蘭從腰間解下盤繩索,繩頭上拴著個銅鈴鐺,\"頭狼在指揮。這群畜生聰明,專挑母羊下手。\"
王謙注意到羊圈欄桿上有幾處深深的咬痕,高度正好齊腰。最粗的那根橡木欄桿被咬得木屑翻卷,上面還沾著絲暗紅的血跡——不是羊的。
\"狼也掛彩了。\"他掰開木刺,挑出幾根灰毛,\"這頭個頭不小,犬齒得有拇指長。\"
屯里人很快聚集過來。劉長富舉著火把,火光映著他臉上的疤︰\"我帶了毒餌,摻了馬錢子的羊肝...\"
\"不行。\"七爺不知何時出現在人群後,拐杖敲得地面咚咚響,\"毒死的狼,其他畜生吃了也得死。山神爺最恨這招。\"
爭論間,杜鵬已經牽來了馬。少年眼楮發亮︰\"謙哥,追不追?新鮮腳印往黑松林去了!\"
王謙望向杜小荷。女人抿著嘴,把懷里的孩子往王母手里一塞,轉身進了屋。片刻後,她抱著捆皮繩出來,繩頭上拴著幾個鐵蒺藜︰\"去年做的,一直沒用上。\"
月牙掛上樹梢時,獵隊已經循著狼蹤進了黑松林。雪地上的足跡越來越凌亂,最後在一處背風的山坳前消失了。王建國蹲下來,煙袋鍋指著幾處壓痕︰\"在這趴過,等天黑。\"
杜鵬剛要往前沖,王秀蘭一把拽住他後領︰\"聞聞。\"
空氣中飄著股淡淡的腥臊味。王謙撥開灌木,眼前赫然是個狼窩——地上散落著碎骨和羽毛,中央凹陷處墊著干草,還帶著余溫。最讓人心驚的是窩邊那堆東西︰三只羊蹄整整齊齊碼成三角形,上面蓋著片帶血的羊毛。
\"挑釁。\"杜勇軍臉色陰沉,\"這狼群跟人打過交道。\"
老黑狗突然狂吠起來。幾乎同時,林子里響起此起彼伏的狼嚎,聲音忽左忽右,明顯是在包抄。王謙迅速示意眾人背靠背圍成圈,獵槍齊齊指向黑暗。
第一頭狼是從正面撲來的。灰影閃過,杜鵬的槍響了,子彈擦著狼耳打在樹上。那畜生落地後並不逃跑,反而齜著牙步步逼近。接著是第二頭、第三頭...轉眼間,七八雙綠瑩瑩的眼楮在黑暗中亮起。
\"別開槍!\"王謙低喝,\"子彈打光就完了。\"
狼群似乎听懂了他的話。一頭體型碩大的公狼突然人立起來,前爪在空中虛劃——正是白天咬欄桿那只,嘴角還帶著傷。它喉嚨里滾動的低吼像極了冷笑。
僵持間,王謙注意到有頭白狼始終站在遠處岩石上。月光下,它缺了半截的左耳格外顯眼——正是冰河相遇的那頭!白狼沒有參與圍攻,只是冷眼旁觀。
頭狼突然發動攻擊。它佯裝撲向杜鵬,實際目標是王秀蘭!女人閃避不及,被狼爪撕破了褲腿。幾乎同時,另外三頭狼從側面撲向王謙。
\"鏘!\"
金屬踫撞聲刺破夜空。王謙的獵刀與狼牙相擊,迸出幾點火星。他順勢一個翻滾,刀鋒劃過狼腹,溫熱的血濺了一臉。受傷的狼哀嚎著退開,血腥味卻刺激得狼群更加狂暴。
杜勇軍點燃了備用的松明火把。躍動的火光中,狼群暫時退卻,但包圍圈絲毫沒松。王謙喘著粗氣數了數子彈——只剩五發了。
\"上樹!\"王建國突然喊道。眾人這才發現頭頂是片紅松林,最低的枝椏不過一人高。杜鵬第一個躥上去,伸手拉王秀蘭時,一頭狼差點咬住她的腳踝。
王謙最後一個上樹。他剛抓住樹枝,就感覺褲腿一沉——頭狼死死咬住了他的靴子!杜小荷編的鐵蒺藜此刻派上用場,王謙掏出個往狼鼻子上按。畜生吃痛松口,卻把蒺藜甩向了同伴。
狼群在樹下徘徊了整夜。天蒙蒙亮時,王謙發現白狼不見了。頭狼也開始焦躁,不斷望向山谷方向。突然,遠處傳來聲熟悉的吼叫——是那頭雲豹!
狼群一陣騷動。頭狼不甘心地望了望樹上,終于發出撤退的嚎叫。轉眼間,灰影們消失在晨霧中,只留下滿地狼藉。
\"怪事。\"杜鵬從樹上滑下來,\"豹子為啥幫咱們?\"
王秀蘭撿起塊沾血的石頭︰\"聞聞。\"石頭上除了狼血,還有股淡淡的腥臊味——正是昨日豹子窩里的氣味。
回屯路上,七爺帶著婦女孩子們迎面趕來。老頭子听罷經過,突然哈哈大笑︰\"一物降一物!那母豹記著你們放它崽子的情呢!\"
杜小荷熬了鍋狼肉湯,腥得沒人敢喝。倒是七爺討了碗,往里撒了把草藥,頓時香氣四溢︰\"狼心狗肺湯,專治膽小病!\"
夜深時,王謙被窗外的動靜驚醒。月光下,那頭白狼正站在曬場邊緣,嘴里叼著只野兔。它把兔子放在杜小荷晾的尿布旁,深深望了眼窗戶,轉身消失在林海中。
老黑狗這次沒叫,只是尾巴輕輕搖了搖。遠處傳來頭狼不甘的嚎叫,很快被另一聲豹吼打斷。七爺在隔壁哼起了古老的調子︰
\"狼走嶺喲豹跳澗
冤家路窄總要見
你放我一命喲
我還你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