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裂聲像一串鞭炮在腳下炸響時,杜鵬一把拽住了王謙的皮帶。少年手指凍得發僵,皮革在掌心打滑,兩人差點一起栽進冰縫里。王謙反手抓住一叢冰蘆葦,鋒利的葉片割開手套,血珠在冰面上滾成紅瑪瑙。
\"別動!\"王建國在三十步外的冰窟窿邊低吼,\"野牛群要渡河了!\"
王謙慢慢抬頭,眼前的景象讓他忘記了呼吸——二十多頭野牛正排成楔形隊列踏過冰河,領頭的公牛肩高近兩米,彎曲的犄角上掛著冰凌。牛蹄每次落下,冰面就\"咯吱\"呻吟一聲,蛛網狀的裂紋從蹄印處輻射開來。
\"操,這得有三噸重...\"于子明剛嘀咕半句,就被王秀蘭一肘子懟在肋下。女人指了指牛群中央——兩頭小牛犢正戰戰兢兢地跟著母牛,其中一頭的後腿似乎有傷。
杜勇軍做了個包抄的手勢。獵隊分成三組,王謙和杜鵬負責繞到下游截斷退路。他們貼著河岸的雪堆移動,老黑狗突然咬住王謙的褲腿——前方冰面上赫然有個臉盆大的窟窿,邊緣的冰層薄得像紙。
\"噓...\"王謙按住狂躁的狗頭。冰窟窿里飄著幾根牛毛,水面上還冒著熱氣。這是野牛群的\"飲水站\",它們會輪流破冰喝水。
牛群行進到河心時,王建國吹響了樺皮哨。尖銳的哨聲在河谷回蕩,野牛群瞬間炸了窩。公牛調頭沖向聲源,母牛護著牛犢往對岸跑——正好撞上于子明布下的鐵絲絆索。
\"打那個瘸腿的!\"杜勇軍的聲音混在槍聲里。王謙的子彈卻射向了公牛前方的冰面,炸起的冰碴子暫時擋住了這頭巨獸。他真正的目標是那頭受傷的牛犢——小家伙落在隊伍末尾,右腿的傷口已經化膿。
第二槍精準打在牛犢耳後。小牛轟然倒地時,冰面承受不住沖擊,\" 嚓\"裂開個大口子。王謙飛撲過去拽住牛角,差點被墜力帶進冰窟窿。杜鵬抱住他的腰,兩人在冰面上滑出好幾米。
\"撒手!\"王建國突然暴喝。王謙抬頭,只見公牛正紅著眼沖來,碗口大的蹄子高高揚起!千鈞一發之際,老黑狗箭一般竄出,照著公牛鼻子就是一口。畜生吃痛調頭,卻把杜勇軍撞進了冰窟窿。
\"爹!\"杜鵬的慘叫和槍聲同時響起。子彈打在公牛肩胛骨上,像撞上了鐵板。王謙抄起冰鎬沖上去,卻被牛尾掃中胸口,頓時眼前一黑。
混亂中,誰也沒注意到王秀蘭的動作。這女人不知何時爬上了河邊巨石,獵槍穩穩架在膝頭。當公牛人立起來準備踩踏落水的杜勇軍時,她的子彈從公牛肛門射入,直穿髒腑。
四百多斤的龐然大物倒在冰面上,震得裂縫四處蔓延。王謙掙扎著爬向冰窟窿,看見杜勇軍正死死抓著冰緣,棉襖吸水後像鉛塊般往下墜。更可怕的是,公牛的血引來了一群哲羅鮭——這些冷水魚長著匕首般的利齒,正在水下盤旋。
\"接住!\"王秀蘭甩出條捆獵物的麻繩。杜勇軍剛抓住繩子,整塊冰面突然崩塌!王謙想都沒想就跳進冰窟窿,刺骨的河水立刻灌滿衣襟。他在昏暗中抓住岳父的腰帶,用盡全力往上一托——
當七爺用燒紅的針線給王謙縫合腿上的魚咬傷時,老頭子難得地夸了句︰\"有種!\"炕桌上擺著碗熱氣騰騰的牛骨髓,油脂表面飄著幾粒枸杞。
杜小荷抱著孩子坐在炕沿,眼淚吧嗒吧嗒往襁褓上掉︰\"逞什麼能?那哲羅鮭能吃人的你不知道?\"懷里的王驍突然伸出小手,摸了摸父親腿上猙獰的傷口。
\"值了。\"王謙齜牙咧嘴地吞下口牛骨髓,指著牆角,\"瞧瞧那張牛皮,夠給你做件大氅。\"硝制好的野牛皮鋪滿了半個堂屋,棕黑的毛色里泛著青灰光澤。
杜勇軍推門進來,手里拎著條五斤重的哲羅鮭︰\"炖湯喝,補筋骨。\"魚鰓還在張合,滿口利齒咬得匕首\" \"響。老頭左腿有點跛,那是冰水落下的毛病。
夜深時,屯里飄起炖牛肉的香氣。王建國挨家送牛雜碎,最後停在劉長富門前——這漢子被魚霸打傷後一直咳血。七爺特制的牛心膏正在爐上熬著,琥珀色的藥汁里沉著片老山參。
王謙裹著熊皮褥子坐在院里,看杜鵬練習繩套。少年手上的凍瘡裂了又愈合,現在結著厚厚的痂。老黑狗突然對著冰河方向低吼,月光下,幾頭野牛正低頭舔舐冰面上的血跡。
它們身後,隱約有個白影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