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脂燃燒的 啪聲驚醒了樹洞里的松鼠,它竄上枝頭時抖落的積雪正好砸在于子明後頸。這個身高一米八的漢子像被馬蜂蜇了似的跳起來,獵槍\" 當\"撞在身後的白樺樹上。
\"操!\"他揉著脖子罵了句髒話,唾沫星子在空中凍成了小冰晶,\"這鬼地方連松鼠都成精了?\"
王謙憋著笑往火堆里添了根松枝。三天前他們循著野豬群的蹤跡進了這片原始林,現在每個人身上都散發著豬糞和松脂的混合臭味。杜鵬正用匕首削著根木棍,刀尖時不時在凍僵的手指上哈口熱氣。
\"別削了,\"王建國蹲在洞口打磨獵刀,\"野豬鼻子比狗還靈,聞見新鮮木頭味兒準跑。\"老獵人布滿凍瘡的耳朵突然動了動,\"听!\"
風里傳來細微的\" 嚓\"聲,像是樹枝被踩斷。老黑狗無聲地站起來,背毛像波浪般從脖頸一直炸到尾巴根。王謙慢慢把獵槍從防水布下抽出來,槍油的味道混進潮濕的空氣里。
\"東北方向,\"王秀蘭用唇語說,手指在雪地上畫出戰術路線,\"三頭以上,有個大家伙。\"
他們在五十步外的泥塘邊發現了野豬群。七八頭半大豬崽正在拱食凍硬的橡果,旁邊臥著頭足有四百斤的母豬,獠牙上還掛著前晚撕碎的狼皮。最讓人心驚的是二十步開外的那頭公豬——它像座黑鐵塔似的立在山毛櫸下,肩高幾乎齊腰,一根斷箭深深扎在它左眼里,傷口已經化膿。
\"是"獨眼龍"!\"杜鵬興奮得聲音都變了調,\"去年傷了公社三個民兵那頭!\"他手里的單管獵槍\" 嗒\"上了膛。
王謙剛要制止,少年已經貓腰沖了出去。公豬的獨眼瞬間鎖定了聲源,喉嚨里發出拉風箱般的呼嚕聲。杜鵬在三十步外開了槍,子彈擦著豬耳朵飛過,打碎了後面的樹瘤。
\"糟了!\"王謙眼睜睜看著野豬群瞬間變成戰斗隊形——母豬帶著豬崽呈扇形散開,公豬低頭猛沖過來,斷箭在它眼眶里晃出殘影。杜鵬手忙腳亂地退殼上彈時,公豬已經沖到十步之內!
千鈞一發之際,王謙的獵刀脫手飛出。刀身在空中劃出銀亮的弧線,精準地扎進公豬完好的右眼。畜生痛得人立起來,兩只前蹄照著杜鵬頭頂砸下。少年勉強舉槍格擋,榆木槍托\" 嚓\"斷成兩截。
\"趴下!\"王謙的吼聲和槍聲同時炸響。子彈從公豬張開的腋下射入,在心髒位置開了個血洞。這畜生竟還有余力調轉方向,獠牙擦著王謙的棉襖劃過,撕開道半尺長的口子。羽絨像柳絮般飛散開來。
另一邊,王建國和于子明正被母豬逼得節節後退。那畜生的戰術狡猾得驚人——它專門往灌木叢里鑽,利用茂密的枝條阻礙獵人射擊。王秀蘭剛繞到側面,就被兩頭半大豬崽纏住,其中一頭狠狠咬住了她的氈靴。
\"上樹!\"王謙把杜鵬推向最近的松樹,自己卻被公豬逼到了冰河邊。他感覺後腳跟已經懸空,冰層在體重壓迫下發出不祥的\"吱嘎\"聲。公豬獨眼里流出的血糊滿了臉,卻依然憑嗅覺鎖定了他。
\"嘩啦——\"
冰面突然塌陷。王謙在落水的瞬間抓住公豬前腿,把這頭三百多斤的猛獸也拽進了冰窟窿。刺骨的河水立刻灌進衣領,他在昏暗中看見公豬的獠牙朝自己咽喉劃來。本能地一偏頭,獠牙擦著耳廓劃過,帶起一串血珠。
水下搏斗像是慢動作。王謙的獵刀卡在公豬眼窩里拔不出來,他只能死死掐住那畜生的氣管。公豬的蹬踹攪起河底淤泥,碎冰像玻璃碴子般在兩人之間旋轉。肺里的空氣快要耗盡時,王謙突然摸到了插在公豬臉上的斷箭——
\"噗!\"
他用全身重量壓上去,斷箭徹底沒入公豬腦髓。畜生最後的掙扎讓冰窟窿擴大了倍余,王謙趁機抓住冰緣往上爬。剛探出頭,就見杜鵬倒掛在松枝上,正用褲腰帶往樹下晃悠一頭豬崽。
\"拉我...一把...\"王謙的牙齒打戰聲比說話聲還大。杜鵬這才發現冰面上的情況,慌得直接松手摔進雪堆。他連滾帶爬地沖過來時,王謙已經自己爬上了冰面,棉襖凍成了鎧甲。
當天傍晚,七爺家的炕頭擺滿了戰利品。公豬的獠牙足有七寸長,被王秀蘭做成了刀柄。杜小荷熬的豬油裝了三大壇,琥珀色的油脂里飄著花椒和桂皮。
\"你小子命大。\"七爺往王謙嘴里灌著姜湯,突然\"咦\"了一聲,\"你耳朵呢?\"
王謙抬手一摸,右耳上沿少了塊肉。杜小荷\"哇\"地哭出聲,翻箱倒櫃找紗布。反倒是王秀蘭最鎮定,她從公豬獠牙上刮下點粉末,混著燒酒按在傷口上︰\"豬牙粉止血,留個疤更爺們兒。\"
夜深時,杜勇軍拎著半截豬尾巴來了。他把這玩意泡進白酒壇子,說要泡出\"跌打神藥\"。王謙注意到岳父左手少了根小指——那是二十年前被野豬咬掉的。
\"知道我為啥能活到現在不?\"杜勇軍把酒壇子塞進炕洞,\"當年那畜生要是咬的右手,我扣扳機的手指就沒了。\"他拍了拍杜鵬的肩膀,\"今天要是謙子慢半秒,斷的就是你脖子。\"
杜鵬整晚都沒說話,只是埋頭擦那支借來的獵槍。後半夜王謙起夜時,看見少年跪在院子里,正對著月亮磕頭。雪地上用樹枝劃了道歪扭的線,像是決心書的分界線。
第二天清晨,王謙在門檻邊發現了個小布包。里面裹著杜鵬最珍視的銅哨——那是他爹留下的唯一遺物。哨子旁邊,整整齊齊碼著十發黃澄澄的子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