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屯里,王謙家的小院立刻熱鬧起來。女人們七手八腳地把葡萄倒在準備好的大木盆里,孩子們負責挑出枝葉和壞果。男人們則搬來幾個大陶缸,用井水刷洗干淨。
\"要這樣輕輕搓洗,\"王母示範著,\"不能把葡萄皮搓破了,要不酒會發苦。\"
杜小荷和劉玉蘭學得最認真,兩人挽起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臂,在紫色的葡萄汁水中格外顯眼。王謙和于子明負責把洗好的葡萄撈出來,晾在干淨的葦席上。
\"听說縣里人釀酒都用機器了,\"于子明邊干活邊說,\"突突幾下就完事。\"
王謙搖搖頭︰\"機器哪有咱們手工的好?老祖宗的法子傳了多少代了,錯不了。\"
正說著,屯里的老酒匠李大爺拄著拐杖來了。老人家已經八十多歲,是屯里釀酒的一把好手。
\"葡萄摘回來了?\"李大爺眯著眼看了看晾曬的葡萄,\"嗯,成色不錯。\"
王謙趕緊扶老人坐下︰\"李爺爺,您給指點指點?\"
李大爺捋了捋白胡子︰\"野葡萄皮厚,得晾夠兩天,等表面沒水氣了再捏碎。陶缸要用白酒涮一遍消毒...\"
杜小荷不知從哪里掏出個小本子,認真地記下每一句話。李大爺看了直點頭︰\"這丫頭靈醒,是個過日子的好手。\"
晾曬葡萄的這兩天,王謙家的小院成了屯里最熱鬧的地方。鄉親們輪流來看熱鬧,有的送來冰糖,有的貢獻出自家的釀酒秘方。孩子們在葡萄席邊玩耍,時不時偷吃幾顆,被大人發現後笑著趕開。
第三天一早,王謙和杜小荷開始捏葡萄。兩人洗淨手,坐在大木盆前,把晾好的葡萄一顆顆捏碎。紫色的汁水很快染紅了他們的手指,空氣中彌漫著甜膩的果香。
\"要捏到這種程度,\"王謙拿起一顆示範,\"皮肉分離,但籽不能碎。\"
杜小荷學著他的樣子,但力度總掌握不好,要麼捏得太輕,要麼把籽也捏碎了。王謙看不過去,干脆握住她的手教她。
\"這樣...輕輕一擠...\"王謙的大手包裹著杜小荷的小手,兩人的指尖都沾滿了葡萄汁,分不清是誰的。
杜小荷的耳根紅得像熟透的山楂,但沒抽回手。于子明和劉玉蘭在一旁偷笑,被王謙瞪了一眼才假裝去忙別的。
捏好的葡萄連皮帶肉倒進陶缸,按李大爺教的方子加入適量冰糖,然後用干淨的紗布封口,再蓋上木蓋。王謙在蓋子上壓了塊青石——這是老輩人說的\"鎮缸石\",能保酒不壞。
\"成了!\"王謙拍拍陶缸,\"接下來就等著發酵了。\"
杜小荷好奇地問︰\"要等多久啊?\"
\"得一個月吧,\"王謙算了算,\"正好趕上咱們辦事。\"
正說著,院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嘩。老黑狗狂吠起來,王謙出門一看,只見幾個屯里人抬著個血淋淋的人往這邊跑!
\"咋回事?\"王謙心頭一緊。
\"老李頭挖參被野豬拱了!\"抬人的漢子氣喘吁吁地說,\"傷得不輕!\"
王謙趕緊讓開路,幫忙把人抬進屋里。老李頭的大腿上有個血窟窿,正汩汩往外冒血,臉色已經煞白。
杜小荷二話不說,跑去灶房燒水。劉玉蘭翻出準備好的藥粉,王母則找來了干淨的布條。王謙看著昏迷的老李頭,突然想起那天在頭道嶺子看到的熊——山林里的危險,永遠都在暗處潛伏著。
月末的清晨,王謙蹲在自家院子里磨著獵刀,刀刃在磨刀石上發出\" \"的聲響。廚房里飄出烙餅的香氣,母親和兩個妹妹正在忙活早飯。
\"哥,給。\"小妹王晴遞過來一碗熱騰騰的豆漿,碗邊還漂著層薄薄的豆皮。她今年剛滿十六,扎著兩條麻花辮,眼楮像極了母親,又大又亮。
王謙接過碗,咕咚咕咚灌了幾口,抹了抹嘴︰\"咱爹呢?\"
\"去井邊挑水了。\"大妹王冉從屋里出來,手里拿著件半新的褂子,\"哥,我把你褂子上的補丁又加固了下,這次保準結實。\"
王謙接過褂子,摸了摸細密的針腳︰\"手藝見長啊,比你嫂子都不差了。\"
\"呸!\"王晴做了個鬼臉,\"小荷姐的針線活可是屯里數一數二的,我哪比得上。\"
正說著,父親王建國挑著兩桶水走進院子,扁擔在肩上吱呀作響。雖已年過五十,但長年打獵的生活讓他腰板挺直得像棵老松樹。
\"磨刀呢?\"王建國放下水桶,走過來看了看兒子的獵刀,\"刃口還差些火候。\"
王謙把刀遞給父親。王建國接過來,在磨刀石上又蹭了幾下,動作嫻熟得像是在撫摸情人的臉。\"獵刀啊,就得磨得能刮汗毛,\"他眯著眼試了試刃口,\"當年我跟你爺爺進山打圍,一把刀傳了三代人...\"
王謙安靜地听著。父親每次磨刀都會講些老輩人的故事,這些故事像山里的泉水,滋潤著他成長的歲月。
\"吃飯啦!\"母親在廚房門口喊道。一家人圍坐在榆木桌旁,熱騰騰的苞米面餅子、咸菜疙瘩、大醬和剛摘的小蔥擺了一桌。
\"謙兒,听說你們釀的葡萄酒快成了?\"母親給每人盛了碗棒子面粥。
王謙點點頭︰\"再有十來天就能出缸了。李大爺說成色不錯,夠辦酒席用的。\"
\"小荷那丫頭手巧,\"王建國咬了口餅子,\"昨兒個嘗了她腌的咸菜,比你媽腌的還入味。\"
母親作勢要打,王建國靈活地躲開,逗得兩個女兒咯咯直笑。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給這頓平常的早飯鍍了層金邊。
吃完飯,王謙收拾好獵具準備出門。王晴神秘兮兮地拉住他︰\"哥,給小荷姐的禮物準備好了嗎?\"
王謙臉一熱︰\"小孩子家家的,打听這個干啥?\"
\"我都十六了!\"王晴不服氣地撅起嘴,\"再說,我可是幫你打探了不少消息呢!\"
王謙無奈,從懷里掏出個小布包。王晴迫不及待地打開,里面是一對銀耳環,做工粗糙但很用心,上面刻著簡單的花紋。
\"呀!真好看!\"王晴眼楮一亮,\"你自己打的?\"
王謙點點頭︰\"托公社鐵匠教的,練了半個月呢。\"他小心翼翼地把布包收好,\"別告訴小荷。\"
王晴做了個封嘴的動作,蹦蹦跳跳地走了。王謙看著妹妹的背影,想起杜小荷說起她弟弟妹妹時的神情——兩家人的緣分,或許早就注定了。
杜小荷家的小院里,杜鵬正蹲在地上擺弄一個木頭削的小車。見王謙進門,他立刻丟下玩具撲過來︰\"謙哥!帶彈弓了嗎?\"
\"臭小子!\"杜小荷從屋里出來,手里拿著件剛補好的衣服,\"就知道要東西。\"
王謙笑著從兜里掏出個嶄新的彈弓︰\"給,橡筋是從縣里買的,保準夠勁兒。\"
杜鵬歡呼一聲,接過彈弓就跑,差點撞上剛從屋里出來的杜小華。杜小華今年十八,比杜小荷小兩歲,眉眼間有七八分相似。
\"姐夫又收買人心呢?\"杜小華促狹地笑道。自從王謙和杜小荷訂了親,這丫頭就改口叫\"姐夫\"了。
杜小荷紅著臉要打妹妹,杜小華靈活地躲到王謙身後︰\"姐夫救命!\"
王謙趕緊從另一個兜里掏出個小紙包︰\"給,縣里買的頭繩,听說是上海貨。\"
杜小華接過紙包,打開一看,是兩條紅色的緞帶頭繩,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真好看!\"她驚喜地叫道,隨即警覺地看著姐姐,\"不過我可不會幫你騙爹娘!\"
杜小荷又好氣又好笑︰\"誰要你騙了!\"
王謙清了清嗓子︰\"那個...小華啊...你姐就是想跟你說,待會兒我們去後山摘點山丁子,要是爹娘問起來...\"
\"知道啦知道啦!\"杜小華擺擺手,\"就說你們去于子明家幫忙修房子了是吧?\"她湊到姐姐耳邊,壓低聲音,\"不過你們可得在晚飯前回來,爹今天心情不好。\"
杜小荷點點頭,拉著王謙匆匆出了院子。老黑狗搖著尾巴跟上來,似乎也知道主人要去干什麼好事。
後山的山丁子林是兩人的秘密基地。這里地勢高,能俯瞰整個牙狗屯,又僻靜少人來。王謙找了塊平坦的草地鋪上帶來的麻布,杜小荷則從籃子里掏出烙餅、咸鴨蛋和一小瓶自家釀的山楂酒。
\"嘗嘗,\"她倒了一小杯酒遞給王謙,\"我偷偷加了蜂蜜,不酸了。\"
王謙接過抿了一口,甜中帶酸,還有股淡淡的花香︰\"好喝!比供銷社賣的那些強多了。\"
杜小荷得意地笑了,眼楮彎成月牙︰\"我娘說,新媳婦過門要給公婆敬酒,我得提前練練。\"
王謙心頭一熱,握住她的手︰\"用不著練,我爹娘疼你還來不及呢。\"
兩人靠在一起,看著遠處的牙狗屯。炊煙裊裊,雞犬相聞,一派寧靜祥和的景象。杜小荷輕聲哼起了山歌︰
\"東山高來西山低,
打獵的哥哥回家來。
妹妹我燙好了高粱酒,
咱倆一輩子不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