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籠罩著牙狗屯的後山,王謙蹲在新圍起的鹿欄邊,嘴里叼著根草睫。
欄里三頭梅花鹿警惕地踱步,母鹿時不時用前蹄刨地,發出不安的響鼻聲。
\"不吃食咋整?\"于子明愁眉苦臉地捧著一把嫩草,\"都兩天了。\"
杜小荷從鹿欄另一側繞過來,勞動布褲腿上沾滿露水︰\"得給它們搭個棚子,太曬了。\"
她指了指母鹿發紅的眼楮,\"瞧,都上火啦。\"
王謙吐掉草睫,拍了拍手上的土︰\"我去砍點樺樹皮。\"
六月的日頭毒得很,才半晌午就曬得人頭皮發燙。
王謙揮汗如雨地剝著樺樹皮,忽然听見身後傳來腳步聲。
杜小荷提著個竹籃子,里面是幾個玉米面餅子和一罐綠豆湯。
\"歇會兒。\"她掏出手絹給王謙擦汗,手指觸到他曬得發紅的後頸,又觸電似的縮了回去。
王謙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燦爛的笑容,然後就著那碟咸菜,大口大口地啃起了餅子。一旁的杜小荷則蹲在地上,細心地將餅子掰成碎塊,然後輕輕地扔進鹿欄里。
小鹿們似乎有些膽怯,它們先是遠遠地觀察著,過了一會兒,才慢慢地湊過來。其中一只小鹿尤其謹慎,它先是小心翼翼地嗅了嗅餅子的味道,然後又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鼓起勇氣,輕輕地叼走了一塊。
“看!”杜小荷的眼楮突然亮了起來,她興奮地喊道,“它認食了!”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叮叮當當的響聲。原來是劉玉蘭和于子明正在忙著搭架子,他們要把給鹿吃的草藥晾曬起來。自從養了這些鹿,這兩個姑娘就整天泡在後山,不僅皮膚被曬得黝黑,手上也磨出了厚厚的繭子,但她們卻沒有絲毫怨言,反而比誰都更加用心。
“謙哥!”于子明揮舞著手中的錘子,大聲喊道,“老支書找你呢!”
屯口的老槐樹下,老支書正和幾個穿著干部服的人交談著。當他看到王謙走過來時,連忙招手示意。
“這幾位是縣里畜牧局的同志,專門來看咱們的鹿場。”老支書介紹道。
那位戴眼鏡的瘦高個熱情地握住王謙的手,稱贊道︰“小伙子,你很有想法啊!咱們縣現在正在大力推廣家庭副業,你們這個鹿場可是開了個好頭啊!”
王謙心中一動,他似乎抓到了什麼關鍵信息,連忙追問︰“這麼說,政策是允許的?”
“允許!太允許了!”瘦高個興奮地回答道,聲音中透露出難以抑制的喜悅,“要是咱們這次能成功,明年全縣都要推廣這種養殖模式呢!”
听到這話,王謙的心中涌起一股期待和激動。他知道,如果真能實現全縣推廣,那將帶來巨大的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
一行人熱熱鬧鬧地參觀了簡陋的鹿場,雖然環境並不十分理想,但鹿群的精神狀態卻都還不錯。畜牧局的人在臨走時,還特意留下了一本《經濟動物養殖手冊》,這對杜小荷來說簡直是如獲至寶。
當天晚上,杜小荷迫不及待地翻開手冊,就著昏黃的煤油燈,一直看到了半夜。她仔細研讀著每一個章節,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仿佛這些文字就是她通往成功的密碼。
日子一天天過去,鹿群也在慢慢適應著圈養的生活。它們逐漸習慣了規律的飲食和活動,身體狀況也越來越好。
七月初的一個清晨,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院子里,形成一片片斑駁的光影。就在這時,杜小荷突然像一陣風一樣沖進了王家院子,她的手里高高舉著一根帶血的短棍,滿臉喜色地喊道︰“掉茸了!掉茸了!”
王謙正在院子里磨刀,听到杜小荷的呼喊,他猛地一個激靈,站起身來。鹿欄里,那頭公鹿的頭頂已經變得光禿禿的,原本生長在那里的新茸,不知何時已經自然脫落。
杜小荷小心翼翼地將那對三叉茸捧在手心,仿佛它們是世界上最珍貴的寶貝。她的小臉因為興奮而漲得通紅,眼中閃爍著喜悅的光芒。
“能賣多少錢啊?”王冉好奇地扒著門框,探頭問道。
王謙接過那對三叉茸,仔細地掂了掂,然後笑著說︰“少說也得二百塊吧。”
這個數字在1984年可不是一個小數目,相當于普通工人三個月的工資呢!
消息傳開,整個牙狗屯都轟動了。人們擠在後山看稀奇,連一向瞧不起獵戶的張會計都嘖嘖稱奇。老支書蹲在鹿欄邊抽旱煙,眯著眼盤算︰\"要是養上二十頭,一年就是四千塊......\"
紅火的鹿場生意讓王謙和于子明成了屯里的能人。但沒人知道,兩個年輕人心里還惦記著另一件事——紅榔頭市到了。
\"這時候的參最好,\"于子明蹲在供銷社門口,舔著冰棍說,\"漿足,藥性足,價錢比青榔頭市高三成。\"
王謙點點頭。前世記憶里,七月的紅榔頭市確實是個黃金時節。但盛夏的山林危機四伏,毒蛇、蚊蟲、山洪,還有餓急了的野獸......
\"去不去?\"于子明眼楮亮得像燈泡。
王謙掐滅煙頭︰\"得準備充分了。\"
兩人分頭準備進山裝備︰雄黃粉防蛇,艾草繩驅蚊,油布包防水,還有特制的鐵鉤子挖參——這時候的參漿足,根須脆,稍不注意就會折斷。
听說他們要進山,杜小荷連夜趕制了個新布袋,里面裝著各種草藥丸子︰防暑的、解毒的、止血的。劉玉蘭則烙了二十張油鹽餅,用油紙包得嚴嚴實實。
\"最多七天。\"王謙系緊綁腿,對杜小荷說,\"鹿場你多照看。\"
杜小荷咬著嘴唇點頭,突然從懷里掏出個紅布包︰\"帶上這個。\"
包里是塊刻著八卦的銅牌,邊緣已經磨得發亮。王謙知道,這是杜小荷爺爺從朝鮮帶回來的護身符,她從小戴到大的寶貝。
\"等我回來。\"他輕輕抱了抱她,聞到發間淡淡的皂角香。
清晨的露水打濕了褲腿。王謙和于子明沿著獵人小道向二道溝進發。六月的山林郁郁蔥蔥,各種鳥叫聲此起彼伏。于子明像只出籠的鳥兒,邊走邊哼著小調。
\"謙哥,這次往哪走?\"他在岔路口停下。
王謙展開劉大腦袋給的地圖︰\"老禿頂子東麓,那兒有片混交林,老輩人說七月參多。\"
正午時分,兩人在一處山泉邊休息。于子明迫不及待地脫了膠鞋泡腳,嘴里嘶嘶抽氣︰\"這鬼天氣,腳都快捂爛了。\"
王謙洗了把臉,突然注意到泉眼邊的泥地上有幾個奇怪的腳印——像貓爪,但大得多,足有成人巴掌大小。
\"豹子。\"他壓低聲音,\"不超過兩天。\"
于子明一個激靈把腳縮回來︰\"這季節豹子不該在高處嗎?\"
\"餓急了什麼都干得出來。\"王謙檢查了一下槍膛,\"今晚得守夜。\"
傍晚,他們在背風處搭起簡易帳篷。王謙砍了些艾草編成繩子,點燃後掛在四周,辛辣的煙氣驅散了成群的蚊子。于子明則用鐵鍋煮了一鍋蘑菇湯,香氣四溢。
\"省著點鹽。\"王謙提醒道,\"明天還得用。\"
夜幕降臨,林子里響起各種 的聲響。兩人輪流守夜,王謙值上半夜。他靠在一棵紅松上,水連珠橫放膝頭,眼楮一眨不眨地盯著黑暗處。
月光很亮,照得林間空地如同白晝。約莫子夜時分,王謙突然發現不遠處的灌木叢輕微晃動——不是風吹的,而是有什麼東西在潛行!
他悄悄推醒于子明,手指豎在唇前。年輕人一個激靈清醒過來,手已經摸上了五六半。
灌木叢又動了,這次更明顯。月光下,一個修長的身影悄無聲息地滑出——是頭金錢豹!金黃的毛皮上布滿黑斑,在月光下泛著絲綢般的光澤。它似乎聞到了食物的氣味,正警惕地向帳篷靠近。
\"兩只。\"于子明用口型說,指了指另一側。
王謙心頭一緊。果然,另一頭體型稍小的豹子正從側面包抄過來。看這架勢,是盯上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