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流淌著朦朧微光的巨大光幕橫亙在天地之間,穿過那里就是西洲。
而這一邊,雙駕並驅的道路旁,矗立著一座由巨石壘砌的驛站。
旗桿上一面龍紋旗在干燥的風中有氣無力地卷動。
幾名穿著皮甲的兵卒抱著長矛,靠在牆根下閑聊,眼神偶爾瞟向光幕方向,帶著敬畏與一絲麻木的期盼。
一大一小兩道人影,步履蹣跚地出現在驛站外的路上。
大的那個,正是鄭飛。
鄭飛那套沾滿血跡的麻布衣物早就換掉。
走在這條路上,他的一條手臂不自然地垂著,用另一只手緊緊牽著一個孩子。
小的,便是魏民。
他比之前更加瘦弱,小小的身體包裹在不太合身的衣服里。
他的眼楮紅腫,眼神空洞得像兩口枯井,失去了所有屬于孩童的光彩。
懷里,他死死抱著那個木雕小院,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外界的一切都如同隔著一層厚厚的牆壁,無法真正進入他的意識。
那個夜晚發生的一切,還有那個那冰冷無情的面孔,反復在他小小的腦海里回繞,留下無盡的悲慟與茫然。
“小子,再堅持一下。”
鄭飛的聲音沙啞低沉,身體的傷勢雖早已恢復,但他卻不敢有絲毫的放松。
“過了前面那道‘天幕’,我帶你去找你的...二叔。”
“二叔?”魏民空洞的眼楮里,終于有了一絲極其微弱的漣漪。
他想起了父親偶爾的提及,那個據說成了“仙人”的,遙遠的二叔魏仁。
這微弱的反應,卻像投入死水中的石子,瞬間激起了更洶涌的波瀾。
魏民猛地抬起頭,那雙紅腫的眼楮死死盯住鄭飛,里面燃燒著一種與他年齡極不相稱的痛苦,憤怒和不解。
“二叔...是仙人?”
他的聲音干澀嘶啞,帶著哭腔,卻異常尖銳。
“你能帶我去找二叔,那鄭...你...你是不是也是仙人!”
鄭飛的心猛地一沉,他沉默著,沒有立刻回答,只是牽著他的手緊了緊。
魏民卻像被點燃的炮仗,猛地甩開鄭飛的手,小小的身體因激動而顫抖︰“那你為什麼!為什麼那天晚上你不救爹娘!你那麼厲害!你能帶我跑出來!為什麼救不了他們!為什麼啊∼!”
魏民的質問,每一個字都像鞭子抽在鄭飛心上。
這麼長時間的相處,他早已將魏民當成了自己的後輩。
他停下腳步,背影在夕陽下拉得很長,顯得異常沉重。
他緩緩轉過身,面對著淚流滿面,又充滿怨恨的魏民。
驛站旁的兵卒被這突如其來的哭喊驚動,紛紛投來好奇又帶著幾分警惕的目光。
鄭飛無視了他們,他看著魏民,嘴唇微動了幾下,最終化作一聲沉重的嘆息。
“我...”
鄭飛的聲音低沉得幾乎被風吹散。
“不是不救...是...攔不住。”
他避開了魏民的視線繼續說道︰“能把你帶出來...已是萬幸。”
“攔不住?萬幸?”
魏民搖著頭,淚水大顆大顆滾落,混合著臉上的塵土。
“為什麼會攔不住!你不是仙人嗎!”
“仙人也不是無所不能的!我是仙人,可那個人也是!”鄭飛壓抑著聲音道︰“是仙人有什麼用?仙人根本就不是你想象中的樣子!”
他不知道該如何向一個剛剛失去雙親的孩子解釋那復雜的修仙世界。
又該不該向他說出自己所經歷過的這些事。
他說不出口,當然就算他說的出來,對一個孩子而言,也並沒有任何作用。
最終,鄭飛選擇了最直接,也最能暫時轉移孩子怨念的方式。
他轉過身背對著魏民,聲音有些低沉︰“等找到你二叔,這些事,你自己去問他。”
“二叔...又是二叔,這和二叔有什麼關系?”
“對方也是仙人,目標就是你們一家三口!你說,你家還有什麼親戚能和仙人結仇!”
“結仇...”
魏民喃喃地重復著這個詞,眼中的怨恨瞬間找到了新的目標,變得尖銳而冰冷。
他不再看鄭飛,只是死死抱著懷里的木雕,小小的身體繃得緊緊的,像一頭受傷的幼獸,將所有的悲傷和憤怒都指向了那個素未謀面的二叔,那個“仙人”魏仁。
鄭飛看著魏民眼中的冰冷和怨恨,心中忽而有種愧疚。
既是愧疚自己給一個孩子埋下了怨恨的種子,也在愧疚自己未經調查便武斷的下了定論。
但不管是不是這樣,總要先找到魏仁再說。
他重新拉起魏民冰冷的小手,這一次,孩子沒有再掙脫,只是任由他牽著,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那道巨大的光幕,仿佛那里通往的,不是希望,而是另一個深淵。
“走吧。”鄭飛的聲音有些疲憊︰“我說了,還是要親自問一問他。”
穿過那道如水波蕩漾的光幕,仿佛跨過了一道無形的門檻。
... ...
空氣驟然變得清新,其中蘊含的靈力歡呼雀躍般的涌入鄭飛的身體。
封閉許久的經脈再度激活,鄭飛立刻運轉起殘存的靈力,面容也逐漸恢復成他原本的樣子。
“鄭叔?”
魏民看著眼前這張有些陌生的臉龐,空洞的眼神里掠過一絲茫然。
“嗯...”
鄭飛輕輕回應了一聲後,便立刻凝神靜氣,心神沉入體內。
他要找到魏仁。
怎麼找?很簡單。
在自己復活之後,他便發現,自己的體內多了一股能量,這種能量不僅給了自己一套全新的仙法,還讓自己能夠比較清楚的感受到魏仁所在的方位。
如今,他正是用這種方法來尋找魏仁。
不多時,鄭飛便清晰的感知到,自己體內的那股神秘力量,在向著某個方向延伸。
似乎那里有什麼吸引他的東西存在。
找到了!
鄭飛猛的睜開眼,指向西方。
“你二叔就在那!”
他一把抱起還有些懵懂的魏民,運轉出久未使用的遁術騰空而起。
剛準備向西而行,卻被懷中魏民的一聲驚呼打斷。
鄭飛低頭看去不由的扯出一絲笑容,他拍了拍魏民後背,隨手在身前打出一道光幕,低聲說了一句抱穩後,便再度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