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的燈光，在深夜里顯得格外清冷。窗外，江泉的霓虹依舊喧囂，但那繁華的光暈卻絲毫照不進秦風此刻的心境。桌上，那份被趙達康輕描淡寫擱置的檢測報告，像一塊冰冷的墓碑，鎮壓著他試圖撬動江泉鐵幕的所有努力。周海洋的置身事外，趙達康的奪權捂蓋子，余雷的無處不在的監視，楊小波和李芸雖忠誠卻勢單力薄… 他感覺自己像一艘陷入濃霧和漩渦的孤舟，四周是望不到邊的黑暗與潛流，手中的槳已然折斷。
他需要幫手。一個能絕對信任、能力超群、並能從外部打破這潭死水局面的強援。
他的手指在加密通訊錄上緩緩滑動，最終停留在一個名字上︰周文。雲峽區公安局局長，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干將，“安全雲峽”系統的實際操盤手，一個在數據海洋里能洞察秋毫、在技術迷宮中能破壁穿行的鬼才。
但將他調來江泉？這無異于將一枚最鋒利的刀刃，投入最凶險的戰場。趙達康等人絕不會坐視，必然層層阻撓。即便成功，周文也將面臨難以想象的壓力和危險。
秦風深吸一口氣，拿起電話，撥通了那個極少撥打的私人號碼。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里隱約傳來嬰兒含糊的囈語和輕柔的安撫聲。周文的聲音帶著剛被吵醒的沙啞，卻瞬間轉為絕對的清醒和警惕︰“秦市長？”他仍習慣用雲峽時的舊稱。
“是我，周文。還沒睡？”秦風的聲音盡量放松，帶著一絲歉意。
“剛把小崽子哄睡著。”周文的聲音也松弛下來，帶著笑意，“您這麼晚來電，肯定不是問我家小子睡得好不好吧？雲峽這邊有急事？”
“不，不是雲峽。”秦風頓了頓，語氣凝重起來，“是我現在這邊，江泉。”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嬰兒的囈語聲也消失了，似乎周文走到了另一個房間。再開口時，他的聲音已完全褪去睡意，變得冷靜而專注︰“江泉？出什麼事了？”他對秦風的處境顯然有所耳聞。
秦風沒有寒暄，直接切入核心，語氣低沉而清晰︰“江泉的情況，比預想的復雜得多，也…黑暗得多。”他簡要描述了霧江污染的駭人數據、遭遇的層層阻力、以及此刻被孤立和監控的困境。
“…現在，我手里有證據，但遞不上去。身邊有人，但沖不破網。我需要一個真正懂技術、能打硬仗、而且我完全信得過的人，從外部幫我撕開一道口子。”
他沒有具體說是什麼證據，也沒有明確要撕開什麼口子，但周文瞬間就明白了。數據是他的領域，壁壘是他的對手。
“您需要我做什麼？”周文問得干脆利落，沒有任何猶豫。
“我想調你來江泉。”秦風直接拋出想法，“但這不是雲峽，這里水太深，暗礁太多。我現在的權限，調動你阻力會非常大，而且…即便成功，你過來之後，目標會很大，處境會非常危險。可能…比你當年在雲峽應對黑客攻擊和輿情風暴時，還要凶險數倍。”
秦風的聲音極其嚴肅︰“這不再是技術層面的攻防，而是…可能涉及身家性命的博弈。所以，這個電話，不是命令，是征求你的意見。你需要和家里，特別是和弟妹，好好商量一下。慎重考慮，不要馬上答復我。”
他將選擇權，以及選擇背後沉重的代價，完全交給了周文。
電話那頭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秦風能想象到周文此刻的神情——一定是眉頭緊鎖，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面敲擊，大腦在飛速運轉，權衡著技術挑戰、政治風險、家庭責任…
他甚至能听到電話那頭極輕微的呼吸聲，顯示著對方內心的波瀾。
幾分鐘後，周文的聲音再次響起，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了幾個極其關鍵的技術性問題︰
“現有的數據壁壘到了什麼級別？是物理隔離還是邏輯權限？對方的技術防護意識和技術能力評估如何？”
“您需要的‘口子’，是希望拿到實時數據流，還是歷史數據庫？是需要單向滲透，還是需要建立雙向的秘密通道？”
“雲峽這邊的‘火種’系統，有多少工具和權限可以秘密調用而不被追溯？”
每一個問題都精準地指向行動的核心難點和可行性。秦風一一回答，兩人用高度簡練和技術化的語言，快速交換著信息。這場對話本身，就是一次對行動方案的初步推演和周文能力的再次確認。
問答結束後，周文再次沉默了片刻。
然後，他緩緩開口，語氣平靜卻堅定︰“秦市長，情況我了解了。技術層面，有挑戰，但並非無解。最難的不是技術，是人心和權力。這方面，您比我懂。”
他話鋒一轉︰“您讓我和家人商量，我會的。但我個人的初步想法是︰雲峽的局面已經打開，‘火種’系統有了羅雅和團隊，可以平穩運行。您那邊更需要人。”
他沒有豪言壯語，只是冷靜地分析局勢和需求，但態度已然鮮明。
“周文，”秦風聲音沉重，“你要想清楚。來這里，你可能不再是技術官員，而是…戰士，甚至可能是靶子。”
“我知道。”周文回答，“從跟您搞‘安全雲峽’那天起，我就知道干這行不可能只待在機房。數據有感情，技術有立場。霧江邊喝髒水生病的孩子，和雲峽區用電梯卡哭了的張大娘，是一樣的。”
他頓了頓，聲音低了一些︰“家里…我會去做工作。給我一天時間。”
“好。”秦風心中一塊巨石稍稍松動，但更深的擔憂隨之而來，“無論最終決定如何，這個電話，以及我們談的所有內容，”
“明白。絕對保密。通訊我會處理干淨。”周文立刻接話，這是多年形成的默契。
電話掛斷。電話的屏幕暗了下去，房間里只剩下秦風自己的呼吸聲。
他走到窗邊，推開窗戶，夜風涌入，帶著初冬的寒意。他知道，自己投下了一顆沉重的石子，試圖從遙遠的雲峽激起波瀾，來撼動江泉這潭死水。
周文最終是否會來？來了之後，又能在這鐵幕般的圍堵中，撕開多大的口子？一切都是未知。
但這通電話，這根試圖從過去伸出的援手，這份在孤軍奮戰中尋求的微弱連接，本身就像黑暗中的一點星火，給了他一絲繼續前行的暖意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