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黃的節能燈管在頭頂嗡鳴，秦風摘下眼鏡擦拭霧化的鏡片，面前攤著被熒光筆劃爛的《粵港澳重點企業名錄》。李浩然抱來三箱陳年會議記錄，紙箱上"2010年深圳招商"的標貼已褪成灰白。
"這是當年周書記帶隊時的企業對接表。"李浩然抖落檔案袋上的蜘蛛網，抽出一張泛黃的簽到表，"參會企業里32已破產，19被列入經營異常名錄。"
秦風突然用放大鏡壓住某行字︰"當年天美冷鏈還沒成立，秋雨燕怎麼在參會名單里？"
檔案袋里滑出張模糊的合照。23歲的秋雨燕扎著馬尾，站在孫耀華身後舉著"雲峽區招商團"的旗角。照片背面鋼筆字洇開了墨跡︰2010.11.8 于深圳福田香格里拉酒店。
"查到了！"李浩然突然敲擊筆記本，"秋總名下曾有關聯公司，2012年吸收合並進天美冷鏈。"屏幕藍光映出股權穿透圖，層層嵌套的架構最終指向孫耀華表弟控股的建材公司。
秦風抓起紅色電話又放下，改用加密手機發送信息︰"明早七點約談秋總。"
"區長三分鐘前來電，"李浩然亮起通話記錄，"要求把馬副科長加入後勤保障組。"
檔案室突然斷電，李浩然摸出強光手電。秦風就著光束在玻璃台板寫字，手指在積灰上劃出算式︰"按這個公式重新測算企業貢獻值，把吃空餉的皮包公司篩掉。"
"但孫區長要保的這三家......"
"上"雙盲系統"。"秦風扯過招商局信箋畫流程圖，"讓紀委的老王扮成企業家隨團，暗訪組混在接待隊伍里。"
復印機突然自動啟動，吐出一張空白a4紙。李浩然抽出碳粉盒，夾層掉出微型定位器︰"和上周在您車上發現的是同批次。"
秦風把定位器丟進不銹鋼保溫杯，電磁波在杯壁撞出細微嗡鳴︰"明天給招商團配發統一行李箱，內置信號屏蔽層。"
區委書記孫凱的鋼筆尖懸在招商方案上，一滴藍墨落在"天美冷鏈"四個字旁。窗外的香樟樹沙沙作響，驚飛了落在窗台上的灰喜鵲。
"當年鵬城招商，我在人才市場蹲了三天三夜。"孫凱摘下老花鏡哈了口氣，鏡片上蒙著茶葉氤氳的白霧，"現在有雨燕這樣的企業家搭橋，你們年輕人趕上了好時候。"
區長孫耀華拎著掉漆的保溫杯晃進來，杯身"納稅大戶"的紅字褪成了粉白︰"秦副區長可得把雨燕照顧好，她上個月低血糖暈倒在車間，把老趙廠長急得直跳腳。"他擰開杯蓋，茉莉花茶梗隨著晃動的茶水拍打杯壁。
秦風將人員名單往桌角推了推︰"秋總說冷鏈運輸車要檢修，可能抽不開身......"
"她凌晨給我發了短信！"區委書記孫凱突然提高聲調，老年機在桌面上嗡嗡震動，"你看這句——"母校校友會提供五家企業資源，我隨團協調"。"枯黃的手指戳著屏幕，指甲縫里還沾著修剪綠蘿的泥漬。
秋雨燕的白襯衫袖口別著枚藍寶石袖扣，反光在會議桌投下星點光斑。她推開窗，咸澀的海風卷著貨輪汽笛聲涌進來︰"給招商團定了職工食堂的包間，四菜一湯按區里餐標來。"
秦風接過接待手冊時，一片玉蘭花瓣從扉頁滑落。他彎腰去撿，瞥見秋雨燕米色高跟鞋尖沾著星點泥土——正是區委大院花壇里的紅壤。
"醫療器械冷鏈需要恆溫車，天美可以借調三輛。"她鋼筆尖在方案上頓出墨點，"不過司機老陳得過胃潰瘍，得勞煩李秘書多備點甦打餅干。"
玻璃門被輕叩三聲，李浩然抱著投影儀進來，電線纏上了招商團的紅色工作證。秋雨燕起身時，胸前的校徽胸針勾住一縷發絲︰"對了，會展中心空調管路改造過，給秦副區長備了件外套。"
窗外的吊車正搬運冷鏈集裝箱，箱體上天美的新ogo還蒙著防塵布。
孫耀華把差旅費審批表拍在玻璃台板上，震得"先進個人"獎杯險些傾倒︰"二十三人的團隊，比市里規定多了五個名額！"
"醫療器械組要配兩名工程師，新能源組需要電網公司的技術顧問。"秦風翻開對接企業清單，"秋總協調了會展中心二號廳，場地費比預算少兩萬。"
孫耀華擰開印著"勞動模範"字樣的搪瓷杯，吹開浮著的茶梗︰"秋雨燕辦事向來妥帖。"他突然抽出文旅局的推薦函，"讓小馬跟著去，他翻譯過冷鏈設備說明書。"
秦風注意到馬副科長的檔案里夾著張泛黃的紙片——正是天美冷鏈三年前的英文版宣傳冊，邊角還粘著咖啡漬︰"文旅局下周要驗收非遺展廳，馬副科長恐怕走不開吧？"
"讓文旅局周科長頂上！"孫耀華甩出人員調整單，鋼筆在玻璃台板上劃出刺耳聲響，"小馬去年幫雨燕接待過外賓，人家還送了錦旗。"窗外的灑水車唱著《春天的故事》駛過，水霧在玻璃上凝成細流。
秋雨燕的黑色商務車停在老槐樹下，輪胎壓著滿地槐花。她下車時踩到塊松動的青磚，秦風伸手虛扶，觸到她羊絨外套下冰涼的腕表。
"食堂蒸了菜包子，蝦仁餡的別給李秘書。"她遞過保溫袋，熱氣在清晨寒氣里凝成白霧，"老陳師傅的胃藥放在駕駛座儲物格。"
區長孫耀華拎著磨破角的公文包小跑過來，人造革皮鞋吱呀作響︰"雨燕又要破費了！"他拍著商務車引擎蓋，"等招商回來，咱們開冷庫擴建現場會！"
大巴車發動時，秋雨燕突然追了兩步。晨風掀起她系在包上的絲巾，露出半截泛黃的圖書館編碼牌︰"差點忘了這個！"淺灰色羊毛衫從車窗塞進來，袖口磨白的線頭勾住秦風的手表帶。
李浩然從後視鏡看見，那件毛衣的領口內側繡著"q.f"——秦風大學時英文名的縮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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