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組織部張春明部長的茶杯騰著熱氣，杯身"全省年度考核先進"的金字在晨光里泛著暖色。秦風注意到茶杯把手內側有道細紋——這是林振邦去年贈給各廳局的紀念品，他曾在林家見過同款。
"坐，茶自己倒。"張部長推過紫砂茶盤，普洱熟茶的陳香彌漫開來，"你這份報告，林書記昨晚批閱到兩點。"
秦風雙手接過茶盅，瞥見辦公桌玻璃板下壓著青干班課程表，自己的名字旁有紅筆標注的星號︰"給組織添麻煩了。"
"麻煩？"張部長抽出報告第五頁，"你測算畝均稅收虛增18，誤差率比省統計局還精確，這才是真麻煩！"他忽然笑起來，眼角的皺紋堆成扇狀，"妙雪要是知道你熬夜寫報告，該埋怨我派任務了。"
張部長用鋼筆尖戳著衛星熱力圖︰"夜間用電量反推產能的法子，跟誰學的？"
"長河鎮防汛期間，我們用類似方法測算水庫滲流量。"秦風掏出防汛日志復印件，"這是當時的水文監測公式，省水利廳專家組論證過。"
"怪不得林書記夸你"善用基層智慧"。"張部長推過計算器，"把誤差率核算到小數點後兩位，現在。"
鍵盤聲清脆作響，秦風邊計算邊解釋︰"剔除節假日停工影響，實際虛增率應為17.83。"
張部長突然伸手按住計算器︰"小數點後第三位四舍五入還是截斷？"
"防汛條例規定截斷處理，避免累計誤差。"
"好！"張部長在報告頁眉批注，"這個算法寫入附錄，其他組要學習借鑒。"
"嫁接防汛監測系統？"張部長摘下老花鏡，"省政務雲安全等級夠嗎？"
秦風調出系統架構圖︰"我們在長河鎮做過壓力測試，每秒3000條數據並發……"
"別說術語。"張部長敲敲桌角，"就問你，這套系統能不能逮住臨江開發區那幫弄虛作假的？"
"上個月鎮里秸稈焚燒監測，系統自動識別了17起瞞報事件。"秦風點開處置記錄，"這是紀委的問責通報。"
張部長突然起身，從檔案櫃取出牛皮紙袋︰"這是三年前某開發區的整改方案，你參考著完善。"袋口封條印著"內部參考 注意保存"，邊角已經泛黃。
中央空調出風口嗚嗚作響，吳科長抱來半人高的《企業能耗表》︰"這是脫敏版，企業代碼隨機生成。"
秦風翻到第83頁，指尖停在某條數據︰"青山縣騰飛精密，月耗電量28萬度？"
"隨機碼而已。"吳科長眼神閃爍。
"真巧，我們鎮農機廠采購過騰飛的零件。"秦風調出物流單，"他們上月出貨量對應耗電量應該是……"計算器 啪作響，"至少35萬度！"
吳科長額頭沁出汗珠︰"可能是統計口徑……"
"防汛抗旱條例第三章明確過能耗計算標準。"秦風亮出手機里的條例截圖，"需要我聯系省應急廳核查嗎？"
當秦風準備導出數據時，機房突然斷電。應急燈綠光里，吳科長聲音發緊︰"服務器故障，請回吧。"
"巧了，我帶著防汛應急電源。"秦風從公文包掏出黑色方匣，接上筆記本，"這是省軍區特批的裝備，滿負荷能撐四小時。"
屏幕藍光映在吳科長蒼白的臉上︰"你、你這是違規操作！"
"省委組織部特批號。"秦風調出電子批文，"需要我同步抄送紀委備案嗎？"
地籍處小王抱著文件夾躲閃︰"李處長去基層調研了，材料放傳達室吧。"
"傳達室攝像頭七天前就壞了。"秦風指指天花板，"要不放值班室？那里有監控。"
小王僵在原地，秦風已推開值班室的門。文件袋落進收件箱的剎那，背後傳來渾厚男聲︰"這不是長河鎮防汛測繪的小秦書記嗎？"
省測繪院周副院長握著保溫杯走來︰"你們鎮的地形三維模型，現在是我們院教學案例。"
"多虧您去年支援的遙感無人機。"秦風趁機展開臨江地圖，"這套設備能測出建築容積率嗎？"
"精度誤差不超過0.5！"周副院長掏出鋼筆在圖上畫圈，"這片廠區實際容積率3.2，超出規劃指標60！"
青山縣縣委副書記趙小明把餐盤敲得叮當響︰"你瘋啦？張部長讓你完善報告，沒讓你捅馬蜂窩！"
秦風嚼著紅燒茄子︰"上周某企業虛報產能騙補，導致三個村扶貧車間停產，這事你知道嗎？"
"那也不能……"
"不能什麼？"秦風亮出手機照片，扶貧車間女工抱著半成品零件垂淚，"她們等得起，騙子可不會等！"
鄰桌突然傳來咳嗽聲，班主任端著湯碗坐下︰"校規禁止學員私自開展跨部門調研。"
"組織部批準，紀委備案，程序合規。"秦風遞過加密u盤，"所有操作記錄都在里面，您要檢查嗎？"
屏幕藍光照亮三桶泡面，秦風正在調試動態三維地圖。趙小明盯著脈沖紅光標記的違規區︰"這玩意像不像防汛時的險工險段標識？"
"算法內核相同，只是替換了數據源。"秦風插入省測繪院的遙感圖，"你看，超建區域和防汛隱患區的重疊率達68。"
機房突然跳閘，黑暗中響起班主任的聲音︰"教務處要鎖門了。"
"馬上好！"秦風摸黑保存文件，"防汛演練時，我們能在三十秒內完成數據備份。"
應急燈亮起時，班主任看著加密完成的移動硬盤，無奈搖頭︰"你們這些基層干部……"
第二天一大早張部長摩挲著燙金封面︰"深改辦想調你過去，被我攔下了。"
秦風正在整理頁碼︰"青干班課程才過半，秸稈項目驗收也……"
"林書記特意交待，讓你安心學習。"張部長突然壓低聲音，"不過這份報告，你要做好在結業答辯時重點闡述的準備。"
窗外傳來灑水車的音樂聲，秦風瞥見報告扉頁的墨漬——那是張部長鋼筆漏水留下的印記，恰好圈住"區塊鏈存證"四個字。
出租車電台播報︰"全省開發區專項調研行動今日啟動，省委黨校青干班學員將參與……"
司機從後視鏡打量秦風︰"小兄弟在黨校學習？我兒子也想考公務員，有啥訣竅不？"
"長河鎮政務大廳貼著句話。"秦風望向窗外飛逝的梧桐樹，"把老百姓的事當事，把公家的事當自己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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