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還未散盡，青河水面浮著薄紗般的白氣。秦風蹲在卵石灘上整理漁具，听見身後傳來“咯吱咯吱”的踩砂聲。一回頭，常務副鎮長劉強正扛著兩根釣竿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來，褲腳沾著干涸的混凝土漬，安全帽隨意扣在背包上晃蕩。
“秦書記，我這周在工地睡了四天帳篷！”劉強把釣竿往地上一杵，金屬竿尾插進砂石里，“您看我這靴子——”他抬起腳，鞋幫上的泥漿結成了龜裂的硬殼，“昨天下基坑時踩的，監理老張還說我是‘泥腿子鎮長’。”
新上任的區公安局副局長周文的黑色越野車悄無聲息地停在堤壩上。他拎著警用保溫杯下車，制服襯衫扣到最上面一顆，袖口卻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結痂的擦傷。“區局要求每天三報，”他晃了晃手機屏，待機畫面是密密麻麻的執勤表，“我現在得填治安日報、輿情周報、還有專項行動台賬——比抓賊還費勁！”
秦風拋竿時，魚線在空中劃出銀弧︰“周局，今天不談工作。”浮漂入水的漣漪還沒散開，劉強突然“哎呀”一聲，從褲兜摸出個皺巴巴的工程進度貼紙，紅黃綠三色標注的“青龍橋加固70”字樣格外醒目。
周文湊近瞥了眼貼紙︰“劉鎮長這是把辦公室搬褲兜里了？”他從保溫杯倒出黑咖啡，“上回你們工地半夜運建材，附近居民投訴噪音，我讓輔警蹲守三天才逮住那輛無牌卡車。”
“那是陸副書記聯系的運輸隊！”劉強突然拔高嗓門，又警覺地壓低聲音，“說是重點工程特批夜間作業，可通行證過期半個月了……”
柴火灶上的鐵鍋“咕嘟”冒著熱氣，劉強用樹枝撥開灶膛里的炭火，火星濺到攤開的施工圖上。泛黃的圖紙上，三號標段被紅筆圈出個刺眼的圈。
“鋼筋間距超標15厘米，”他撕了塊玉米餅蘸魚湯，“監理說是‘歷史遺留問題’，還拿出2008年的驗收單當擋箭牌。”油漬在圖紙上暈開，模糊了“周振宇”的簽名。
周文掏出執法記錄儀︰"上周巡查時，砂石車司機親口說的——"他捏著嗓子學舌，""劉副鎮長要是較真，就去問陸書記要通行證！""
秦風用樹枝在沙地畫出橋梁截面圖︰"劉副鎮長明天帶質檢站全面檢測，經費從我書記備用金出。"他轉頭看向周文，"你以區局名義發個協查函，就說發現重大安全隱患。"
秦風用樹枝在沙地畫出橋梁截面圖︰“明天讓質檢站做抗震檢測，數據出來前全面停工。”樹枝尖在“橋墩”位置戳出深坑，“檢測費從城建應急資金出，我批條子。”
周文從貼身口袋掏出銀色u盤，接口處貼著“加密07”標簽︰“上月接警量漲了四成，六成和砂石運輸有關。”他將u盤插進手機，屏幕跳出密密麻麻的案件坐標圖，“前天夜里，陸副書記聯系的運輸隊有六輛卡車沒掛車牌，司機說通行證在‘領導辦公室’。”
秦風用手機閃光燈照著u盤接口︰“你以區局名義搞個聯合執法，交通、路政、稅務全拉上。”他夾起塊烤魚，辣椒籽粘在圖紙的混凝土配比表上，“紀委老嚴那邊，我讓他同步查保護傘。”
“最難啃的是砂石協會那幫人，”周文掏出執勤記錄本，“上周突擊檢查，他們賬本做得比公安局報表還規範——但倉庫地磅下面藏了個暗格。”他手指在虛空中比劃，“撬開一看，全是陰陽合同！”
劉強突然拍大腿︰“怪不得我們驗收砂石料，過磅數和采購單對不上！”他扯開襯衫領口，“上周三號標段打地基，混凝土車凌晨兩點才到，攪拌站值班員說是‘車隊調度延誤’……”
老榆木茶桌沁著包漿的光，劉強把工程預算表推過桌縫︰“住建局老吳是結構檢測的一把好手，但被陸副書記按在拆遷辦搞動員。”
秦風在茶單背面寫下幾個名字︰“下周三開干部輪崗會，你準備個接替方案。”紫砂壺嘴吐出的水柱精準注滿茶杯，“拆遷辦主任的位置，讓信訪科的小林去頂。”
周文忽然亮出手機，執法記錄儀截屏里，某小區地下車庫角落露出半截冷凍箱。“昨晚這輛無牌奧迪進了錦繡家園，”他放大圖片，箱體ogo的“海豐冷鏈”字樣反著冷光，“車主登記在物流公司名下，但公司法人是陸副書記的表佷。”
秦風用茶蓋撥開浮葉︰“讓緝私隊查碼頭冷庫，重點看有沒有40尺‘特種集裝箱’。”茶湯在杯底旋出漩渦，“下周省廳掃黑督導組要來，你準備份重點案件簡報——把錦繡家園的監控錄像備份三份。”
劉強突然插話︰“說到物流公司，他們倉庫後牆挨著我們三號標段。”他在施工圖上畫了個紅圈，“上周暴雨沖垮圍牆，露出里面堆成山的進口砂石料，包裝袋印著外文字母！”
“這事交給我。”周文在手機日歷上設提醒，“明天我帶消防去搞安全檢查，順便‘看看’他們的倉儲資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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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把車窗染成琥珀色，周文的警務通突然爆出刺耳警報。“砂石場工人械斗！”他攥緊對講機，“有人動了土制獵槍，現場見紅了！”
劉強猛地拉開後備箱，翻出個橙色應急包︰“我這有止血繃帶和冰袋！”他扯開繃帶包裝，無菌紙簌簌落地，“要不要送過去？”
秦風按住周文開車門的手︰“你坐鎮指揮中心，讓李副所長帶隊處置。”另一只手撥通周振宇電話，“馬上啟動突發事件預案，通知醫院開綠色通道。”
越野車急轉掉頭時，周文對著對講機部署︰“一組封控出入口，二組帶防爆盾推進，三組聯系120開闢救援通道！”他轉頭對秦風解釋，“上個月剛做過防暴演練，預案編號是gf2023009。”
劉強在後座翻看工程日志︰“械斗位置挨著我們五號標段，明天得排查施工設備安全……”他突然噤聲，從日志夾層抽出張模糊的照片——夜色中有人影在砂石場圍牆外搬運箱體。
秦風在後視鏡里瞥見照片︰“把照片傳給周局，這可能是走私貨物的轉運點。”
路燈次第亮起時，車載廣播正播報晚間新聞︰“長河鎮開展治安專項整治……”周文關掉收音機。
劉強翻著工程應急包︰"止血繃帶、反光背心、測距儀…...秦書記，我這包比周局的警用裝備還全乎！"
周文瞥了眼後視鏡︰"劉副鎮長，你包里是不是還缺個混凝土坍落度檢測儀？"
三人笑聲中，秦風手機彈出消息︰
「周鎮長︰突發械斗已控制，涉事砂石場法人代表系陸副書記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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