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河縣政府第三會議室的吊扇吱呀轉著，財政局局長李國民將保溫杯端正擺在會議桌中線，金屬杯底與木質桌面踫撞出清脆的響聲︰"楊縣長，這是溫泉勘探專項資金審批表。按照《南江省重點項目綠色通道管理辦法》第七條，首期五百萬元可預付50。"他食指精準點在審批表第四欄，"農商行王行長確認，今天下午三點前完成電子驗印。"
文旅局副局長周成海立即接話，遞上的文件夾封皮印著鮮紅的"特急"字樣︰"省文物局關于羊鎮元代驛道保護方案的復函已于昨日1628分送達，震動監測設備安裝工作于今晨五時完成。"他輕敲桌面的黑色儀器，"這是德國進口的g800型監測終端，每小時自動向省考古研究所傳輸三組數據——吳秘書，請將監測日志分發給各位領導。"
秘書小吳抱著剛打印好的文件小跑進來，紙頁還帶著油墨溫度。楊文光摘下老花鏡，鏡腿在鼻梁壓出兩道紅痕︰"周副局長，文旅局上月申請的辦公設備購置經費批下來了吧？"
"感謝縣長關心，新傳真機已經調試完畢。"周成海挺直腰板，"這次復函傳送使用的是縣委辦機要設備，全程雙人核驗。"
環保局副局長馬建軍適時插入匯報︰"六個水質監測點已全部啟用，省環科院張明德教授團隊駐場指導。"他將手機屏幕轉向眾人，綠色波形圖規律跳動，"當前ph值7.62，濁度0.28ntu，重金屬含量未檢出——監測數據每182秒同步更新至省級環保平台。"
"秦鎮長，"楊文光轉頭時保溫杯在桌沿磕出悶響，"設備運輸環節有沒有問題？"
秦風將調度表平推至桌面中央︰"十八台農用運輸車已在曬谷場待命，燃油費用由各村運輸隊自行墊付。王鐵柱同志組織三十名村民成立裝卸專班，午餐由羊鎮供銷社提供——"他翻開筆記本補充，"包括三百個槐花餡包子，二十斤醬牛肉。"
審計局主任趙慧突然清嗓︰"根據《青河縣財政專項資金管理辦法》第二十一條，預付資金需設立獨立監管賬戶。"她鋼筆尖在審批表邊緣畫出藍色標記，"請財政局今日下班前提供三家以上商業銀行的利率比價表。"
"審計要求完全合規。"李國民推了推金絲眼鏡，"我局劉向陽科長已攜帶近三年專項資金審計案例前往農商行，將與審計局同志聯合辦公。"
後排攝像機突然發出電量告警的"滴滴"聲。楊文光屈指叩響桌面︰"宣傳科同志注意，拍攝素材要重點體現跨部門協作，不要搞個人特寫。"
羊鎮北坡的土路上，二十多名裝卸工蹲在田埂啃煎餅。三輛越野車卷著黃塵駛來時，缺了門牙的王鐵柱拍打著褲腿迎上前︰"鑽機部件全在曬谷場西頭，鋪了三層軍用防雨布！"
省地質隊孫振華隊長剛下車就被塞了個搪瓷缸，燙得指尖發紅︰"這是......"
"金銀花配野菊花，清肝明目。"老爺子扭頭朝人群喊，"二柱子！給專家搬條馬扎來！"
穿褪色工裝的中年漢子紅著臉抱來木凳︰"孫隊長別介意，鄉下人......"
"這凳子好，接地氣！"孫振華掏出手機對準泛黃筆記本，"您這手繪的岩層走向圖，比衛星三維建模還精細！這個鑽探點選在沖積扇前緣......"
三十米外，村支書李大勇舉著鐵皮喇叭躍上拖拉機︰"三隊車輛注意！繞行東側生產路，壓壞張家菜畦的照價賠償！"發動機轟鳴驚飛雀群，德國精密鑽桿在農用車上顫悠悠劃過晨光。
"往西北偏兩指！"王鐵柱突然暴喝，驚得操作員手指懸在急停鍵上。老爺子拾起塊岩芯在掌心搓了搓，"這青石茬口帶腥氣，底下八成有暗河。"
孫振華緊盯監測屏上跳動的紅線，抓過對講機︰"全體注意！停機調整方位角15度！"重啟的鑽機平穩下沉，老爺子得意地沖兒子挑眉︰"你爹這雙招子，比你們所里的......"
"瞬變電磁儀。"穿工裝的中年技術員悶聲接話，圍觀人群爆發哄笑。
夕陽將岩芯箱鍍上金邊時，第一截灰白岩柱順利取出。孫振華擰亮地質錘上的ed燈︰"這方解石脈走向......"
"跟八六年老鷹嘴打的探洞像不像？"王鐵柱指甲在岩芯斷面掐出白痕，"三百米往下，保管見著琉璃色！"
月光漫過鎮政府二樓窗台，叢麗麗將計算器按得 啪作響︰"預付資金結余42.75萬元，按規定需原渠道返還。"
秦風揉著發脹的太陽穴︰"楊縣長在制度建設上從不含糊。老爺子那本筆記......"
"已按檔案管理標準復印編號，省地質隊、縣檔案館各存一份。"叢麗麗壓低聲音，"文旅局周副局長請示，是否將勘探過程納入《青河縣志》編纂素材......"
話音未落電話驟響，省地質研究院總工程師的大嗓門震得听筒發顫︰"150米岩芯檢測報告出來了！氡元素含量達11.9bq，立即聯系省療養保健協會！"
秦風抓起外套沖向工地，在樓梯拐角與楊文光撞個滿懷。兩人借著手電筒光束檢視岩芯箱，縣長指甲在石柱刮出雪白刻痕︰"通知衛生局鄭局長，明早七點半帶專家組到場！"
值夜的老礦工提著馬燈晃過來︰"楊縣長，這石頭芯子能泡水喝不？"不等回答，他已掰下塊岩芯丟進搪瓷缸。十分鐘後，老爺子咂著嘴笑︰"跟三十年前後山湯泉一個滋味！"
暗處忽然閃出個穿工裝的身影︰"孫隊讓我送這個過來。"泛黃的勘探圖在月光下展開，1986年標注的3號探洞坐標，與當前井位經緯度僅差0.002度。
晨霧中鑽機重新轟鳴，銀亮的新岩芯接續三十年前的斷口，在曙光里鑄成跨越時空的鏈條。曬谷場上，十八台拖拉機排出長龍，車斗里的鑽桿泛著冷冽寒光。王鐵柱蹲在田埂抽旱煙，煙鍋里的火星明明滅滅，恰似當年勘探隊帳篷外跳動的篝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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