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副書記，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秦風把三家機構的報價單並排攤開，"環安、綠源、生態之家，注冊地都在玉河市工業園三號樓，連銀行賬號前八位都一樣。"
分管教育的副鎮長劉強突然插話︰"去年我申請翻修鎮中學，馬副書記說財政困難，這會兒倒是闊氣？"
馬衛國臉漲成豬肝色︰"劉鎮長注意紀律！這是兩碼事……"
"怎麼兩碼事？"秋雨燕"啪"地甩出鎮財政報表，"去年全鎮民生支出壓縮12，招待費倒漲了30！"她指尖戳著表格，"馬副書記帶隊去考察海洋環保，跟礦泉水廠有半毛錢關系？"
“這是市里新規，咱們得照章辦事。”馬衛國把紅頭文件推到會議桌中央，指尖在“專家評審費”幾個字上敲得咚咚響。窗外的雪還沒化淨，會議室暖氣開得燥熱。
秋雨燕抓起文件冷笑︰“三百八十萬評審費？去年全鎮修小學才花了四百萬！”她腕間的瓖鑽手表磕在桌面上，驚得幾個副鎮長縮脖子。
秦風翻到文件尾頁︰“市環保局推薦的三家機構，報價倒挺統一。”他抬頭盯住馬衛國，“馬副書記分管環保，覺得哪家合適？”
“當然是資質最強的環安評估公司！”馬衛國掏出手帕擦汗，“人家專家都是華清請的……”
“華清專家？”秋雨燕的助理小陳突然推門進來，馬尾辮上還沾著雪粒，“我剛咨詢過，環安的王志強教授去年被撤銷職稱，現在就是個開養豬場的！”
市環保局走廊的暖氣片滋滋作響，小陳把貂皮大衣搭在臂彎，指甲上的碎鑽在咨詢台反著光。"我們集團急著擴建，您可得幫幫忙。"她把印著"天美集團總經理助理"的名片推過去，底下壓著鼓囊囊的信封。
窗口科員瞄了眼厚度，喉結滾動︰"劉科長在302，就說張姐介紹的。"
劉科長辦公室飄著沉香，博古架上擺滿奇石。"陳總助年輕有為啊！"他摩挲著茶寵，"趙東升教授可是省環評專家庫的頂梁柱。"
小陳用手機偷拍專家名單，故作天真︰"听說趙縣長和趙教授是同學？"
"何止同學！"劉科長壓低聲音，"當年趙縣長評職稱，趙教授幫他發的核心期刊……"話沒說完，走廊突然傳來腳步聲。小陳迅速收起手機︰"我們集團就定環安公司了！"
礦泉水廠車間里，王老漢顫巍巍掏出藍布包︰“這是咱三十戶湊的六萬八，秦鎮長先拿著應急！”硬幣和零鈔撒了半桌。
虎妞爹把扁擔往地上一杵︰“哪個狗屁專家敢來吸血，老子把他腿打折！”
“叔，現在講究依法辦事。”秦風把錢推回去，“您把這錢給二狗交學費，他考上縣重點不容易。”
“秦鎮長！”二狗舉著手機沖進來，“我發的帖子被刪了，但截圖傳瘋了！”屏幕上是市論壇的404頁面，底下評論刷得飛快︰“青河縣喝人血！”“官商勾結！”
突然斷電，車間陷入昏暗。秋雨燕打開手機閃光燈︰“大家別慌，我讓省城調發電機！”
"鄉親們听我說！"秦風跳上原料箱，手電光照亮他結霜的眉毛，"這筆錢咱們不交，但擴建絕不能停！"
王老漢扯著嗓子喊︰"咱聯名按手印，去市里討說法！"
"使不得！"婦女主任劉嬸擠到前面，"我表舅在市政府看大門，說最近抓集體上訪抓得嚴……"
二狗晃著手機擠進來︰"我剛建了個qq群，三百多人了！市里刪帖咱就發微博！"
突然響起引擎聲，三輛考斯特沖進廠區。趙天洪的秘書跳下車︰"秦鎮長好大陣仗！這算非法集會吧？"
"縣領導來視察，歡迎！"秦風笑著遞安全帽，"正好看看新裝的過濾系統——小陳，給領導們拿瓶新品嘗嘗！"
秘書看著印有"青河源"的玻璃瓶，愣是沒敢接。
養老院的日光燈管嗡嗡作響，周老用放大鏡逐行查看文件︰"2003年全省環評標準還是我牽頭制定的。"他顫巍巍拉開抽屜，牛皮紙袋里掉出泛黃的論文，"趙天洪抄了我十二頁論述，連標點都沒改！"
秦風撿起論文，發現參考文獻欄竟列著周老未發表的內部報告。"這都能當證據？"
"當年他導師跪著求我別舉報。"周老冷笑，"現在這導師是省學術委員會副主任，你說他怕不怕？"
小陳忽然插話︰"周老，趙教授那篇《水體修復技術研究》是不是也抄了您？"她翻出手機照片，"我在知網查重發現相似度68！"
"丫頭聰明！"周老眼楮發亮，"這篇是我帶的研究生寫的，那孩子現在……"他突然劇烈咳嗽，秦風忙遞上溫水。窗外飄起細雪，蓋住了養老院菜地的冬白菜。
"王書記，趙縣長又施壓了。"秦風攥著手機在縣委走廊踱步，瓷磚映出他發皺的西裝下擺。
王佔峰的聲音帶著砂紙質感︰"把周老的材料復印二十份，明天我帶隊去市里開會。"背景音傳來蓋章聲，"省巡視組下周進駐玉河，你那個舉報電話公示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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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貼上，拍照存檔了。"
"做得好。記住，馬衛國再撕榜就讓村民錄視頻——縣委辦剛采購了十台執法記錄儀，你領兩台去。"
樓梯轉角突然閃出馬衛國︰"秦鎮長躲這兒呢？市里剛通知，要派審計組查天美賬目！"
秦風晃了晃手機︰"巧了，省發改委也在調研評審亂象，馬書記要不要一起接待？"
夜色中的鎮政府大院飄起凍雨，王老漢帶著守夜村民支起塑料棚。"秦鎮長！"虎妞爹拎著鐵桶跑來，"鍋爐房借的煤塊，給大伙烤烤火！"
火光映著公告欄玻璃，新貼的省專家名單泛著暖光。二狗貓腰檢查攝像頭︰"昨兒馬衛國扯壞的線路修好了，現在連只蒼蠅飛過都能錄下來。"
秋雨燕踩著水窪跑來，呢子大衣沾滿雪片︰"我爸聯系的《環境日報》記者明天到，要做整版報道！"
"先別急。"秦風指著暗處樹影，"看見那輛沒掛牌的桑塔納了嗎？盯三天了。"
"是趙天洪的人？"
"不，縣紀委的。"秦風把暖手寶塞給她，"王書記安排的。"
倉庫樓頂突然傳來重物落地聲，叢麗麗舉著對講機喊︰"抓住兩個噴漆的！"
二狗沖過去時，只見牆上歪歪扭扭的"權錢交易"還沒噴完。直播鏡頭里，鬧事者工作服內露出印著"天海化工"的保暖內衣，全網嘩然。
"周老，這是剛炖的雞湯。"小陳捧著保溫桶推開養老院門，卻見文件散落一地。
周老趴在桌沿喘息︰"昨晚……有人翻窗……"
秦風沖進來扶起老人，發現他手里攥著半頁撕碎的論文︰"趙天洪派人來的？"
"是警告。"周老從假牙盒底摳出u盤，"當年他導師送禮的錄音……咳咳……存在這里。"
走廊突然傳來腳步聲，秦風迅速將u盤塞進襪筒。馬衛國帶著審計組進來︰"接到舉報，天美集團涉嫌挪用養老院資金！"
"查！"秋雨燕把賬本摔在桌上，"去年我們捐了二十萬裝電梯，發票還在我包里！"
王佔峰帶著市紀委的人走進鎮政府時，馬衛國正偷撕舉報箱封條。"馬副書記幫忙開箱？"王佔峰笑得和藹，"正好做個見證。"
信封雪片般灑落，最上面那封畫著卡通豬頭。二狗探頭喊︰"這是我投的！畫的是環安公司王教授養豬！"
秋雨燕當著鏡頭打開筆記本電腦︰"這是環安公司五年來的評審記錄，經手的28個項目有19個出過污染事故！"
王佔峰慢悠悠補刀︰"馬副書記記得通知趙縣長明天到市里說明情況——對了，省巡視組想看看當年碩士論文原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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