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歷史遺留問題，我們要客觀看待。”趙天洪的手指敲在紅頭文件上，震得茶杯蓋叮當響。橢圓會議桌邊圍坐的干部們低著頭，只有空調外機的嗡鳴在會議室里回蕩。
秦風翻開剛下發的《青河縣歷史環境問題認定辦法》，第三頁用加粗字體印著︰“2010年前建設項目適用妥善處理、逐步改善原則”。他抬頭剛要說話，環保局長張濤的匯報就被趙天洪打斷。
“張局長，過去的事不要揪著不放嘛！”趙天洪端起保溫杯吹了吹茶葉，“老縣長都退休八年了，咱們得向前看。”
坐在角落的叢麗麗突然舉手︰“趙縣長，2008年的化工園區文件有問題。”她舉起泛黃的會議記錄本，“當年常委會只同意臨時堆放廢料三個月，這份新文件卻說成‘長期處置方案’。”
“叢副鎮長同志！”趙天洪的茶杯重重一放，“檔案管理要講程序，隨便拿個本子就來質疑紅頭文件？”
縣政府大院門口，王老漢帶著三十多個村民堵在伸縮門前。他們腳邊擺著十幾個塑料桶，發黑的井水在陽光下泛著油光。
“讓趙縣長出來！”虎妞爹揮著泡爛的銀筷子，“這筷子是我太爺爺傳下來的，泡了好水百年不壞，現在沾水就黑！”
保安隊長老劉擦著汗勸︰“鄉親們先去信訪室登記……”
“登什麼記？”二狗從人縫里鑽出來，校服上別著“環保小衛士”徽章，“上周我們來過三次，回執單還在書包里呢！”他掏出皺巴巴的紙條，上面蓋著“已轉交相關單位”的藍章。
三樓窗戶突然推開，趙天洪的秘書舉著喇叭喊︰“污染是前任班子留下的，新領導正在想辦法解決！”
“放屁！”王老漢舉起搪瓷缸子，“十年前這井水還能治拉肚子，現在連澆菜都不敢用！”人群突然騷動，幾個大媽直接把臭水潑在政府牌匾上。
深夜的檔案室里，叢麗麗打著手電筒翻找發霉的紙箱。“找到了！”她抽出2008年的原始會議記錄，茶漬暈染的頁面上清楚寫著︰“暫存點需在三個月內遷移”。
手機突然震動，是秦風發來的消息︰“速來鎮政府，急！”
會議室里煙霧繚繞，秋雨燕把筆記本電腦轉向眾人︰“這是2008年的衛星圖，偷埋點當時有挖掘機活動。”她放大圖片，“巧了，那天趙縣長佷子手機定位就在附近。”
馬衛國捏著煙頭冷笑︰“衛星圖能當證據？我還說這是p的呢！”
“那這個呢？”老會計王金鎖哆嗦著推開門，懷里抱著個鐵皮盒，“2008年治污專項資金賬本，實際用來修了政府食堂！”泛黃的票據上，趙天洪當年的簽字龍飛鳳舞。
“王書記，這事得省里介入才行。”秦風握著手機在走廊踱步，電話那頭王佔峰嘆氣︰“省環保廳組建專家組要三個月，趙天洪就是吃準這個時間差。”
突然響起砸門聲，二狗娘哭喊著沖進來︰“秦鎮長，二狗放學路上被摩托車撞了！”她抖出書包里的恐嚇信，剪貼的報紙字歪歪扭扭︰“多買桶裝水，少管閑事”。
秋雨燕一拳捶在桌上︰“我冷庫今晚斷了兩次電，二十噸出口果醬要臭了！”
“冷靜！”秦風抓起車鑰匙，“王大姐先報警，雨燕跟我去電站。馬副書記——”他盯著縮在角落的人，“麻煩你去催催供電所維修單。”
馬衛國支吾著摸手機︰“這個點……所長可能睡了。”
“那就打到他醒！”秦風把座機推過去，“外企百萬損失算誰頭上？馬副書記分管經貿，最清楚不過吧？”
凌晨三點的電站值班室，秦風把工作證拍在桌上︰“查清楚是故障還是人為？”
值班員眼神躲閃︰“變壓器老化……”
“去年剛改造的智能電網也會老化？”秋雨燕亮出手機照片，“斷電時段剛好在冷庫換班間隙，這麼巧？”
站長擦著汗跑進來︰“馬上恢復供電！可能是野貓踫了線路……”
回程路上，秋雨燕忽然指向前方︰“快看！”鎮政府大樓燈火通明，十幾個窗口亮著光。門衛老張探出頭喊︰“秦鎮長，鄉親們自發來守夜了！”
會議室里，王老漢帶著村民疊紙箱當床鋪，虎妞爹正給暖水瓶灌水︰“咱輪班盯著，看誰敢再搗亂！”二狗額頭貼著紗布，還在教大媽們用手機拍視頻︰“發圍脖，讓全國都看看！”
晨光爬上窗欞時，秦風在值班表上簽下第27個名字。遠處傳來灑水車的音樂聲，新換的政府牌匾正在沖洗，水流沖過“為人民服務”五個金字，在朝陽下亮得刺眼。
“趙縣長，這是省環保廳的傳真！”秘書小跑著沖進會議室，文件還沒遞到趙天洪手里就被秦風截住。
“巧了，省里要求各縣市本周上報歷史污染點位。”秦風抖了抖紙張，掃視全場，“青河縣報不報偷埋點？”
馬衛國突然插話︰“要報也得按縣里的認定標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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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副書記說得對！”趙天洪抓過傳真，“小張，通知各局明天開認定會，你負責記錄。”
環保局長張濤猛地站起來︰“我申請回避！我二舅當年在化工廠看大門……”
“坐下！”趙天洪瞪他一眼，“在座誰沒沾親帶故？要都回避工作還干不干了？”
二狗舉著手機擠到人群最前面︰“你們看！三年前我拍的河道還是清的！”屏幕里小孩在河邊撈魚，和如今浮著白沫的臭水溝對比鮮明。
保安隊長老劉湊近看了眼，突然壓低聲音︰“娃，听叔勸，這事水深……”
“劉叔你忘啦？”二狗扯開衣領，露出結痂的擦傷，“去年我爹在工地摔斷腿，是秦鎮長墊的醫藥費！”
三樓突然潑下一盆水，趙天洪的秘書探出頭︰“鬧夠沒有？再堵門報警了！”
“報啊！”虎妞娘抄起菜籃子砸過去，“我閨女在省城讀法律，正好讓她看看青天大老爺咋斷案！”
檔案室里，叢麗麗抹了把臉上的灰︰“張叔，您當年為啥偷留賬本？”
張會計摩挲著鐵皮盒︰“08年修食堂，我多句嘴說治污要緊，趙天洪……那時候還是趙副縣長，他當著全科室說‘老王的賬本是不是該退休了’。”
秋雨燕抽出張發票︰“這上面趙天洪簽字日期是2008年6月5日，可當天縣委會議記錄顯示他在黨校學習。”
“他提前結業了！”馬衛國的聲音突然從門外傳來。眾人轉頭，見他倚著門框抽煙，“那年6月3號暴雨沖垮化工廠圍牆，趙局長連夜趕回來指揮搶險——這事我記一輩子。”
電站站長辦公室，秦風指著監控畫面︰“23點15分手動拉閘，值班日志卻寫‘線路故障’？”
“可能是新來的臨時工操作失誤……”站長額頭冒汗。
秋雨燕把u盤插進電腦︰“斷電前三分鐘，這個ip地址訪問過電網控制系統。”她調出定位圖，“巧了，就在縣政府大院。”
“夠了！”站長突然癱坐在地，“我說！是李秘書打電話讓給點教訓……”
回程路上，秋雨燕忽然輕笑︰“你剛嚇唬馬衛國那招夠絕。”
“他分管電力三年，連變壓器位置都說不清。”秦風握緊方向盤，“這種官油子，就得拿帽子扣他！”
鎮政府大廳里，王老漢正教大媽們疊紙板床︰“中間塞舊報紙，隔涼！”
虎妞爹提著暖壺進來︰“秦鎮長，東頭老陳家送來三床棉被！”
“使不得！天熱……”
“收著！”門口傳來沙啞嗓音，陳大爺拄拐挪進來，“我孫子喝毒水得了怪病，你們是在救命！”
二狗突然蹦起來︰“快看圍脖！省台記者轉發咱們視頻了！”
屏幕上播放著村民潑水畫面，標題血紅︰“青河縣母親河之痛”。秦風手機震動，王佔峰發來短信︰“輿情已引起相關部門關注，堅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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