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定計，馬克精神一振，眼中偽裝的渾濁瞬間褪去幾分銳利。
他麻利地縮回石隙深處，迅速整理了一下臉上幾乎凍僵的偽裝污垢，讓小姆緊貼脖頸，確保毯狀的擬態更加貼合凍土環境。
如同融入陰影的一片髒污積雪，他再次悄然潛回喧囂嘈雜的黑砧教會工地。
這一次，他不再是獨立于人群之外遠處觀察，而是悄然混跡在忙碌的人群中。
靠近那些靈魂氣息帶著明顯“結構感”和“建造韻律”的人，豎起耳朵，睜大眼楮，捕捉一切可能有用的碎片信息。
工地上人聲、錘擊聲、號子聲亂成一鍋粥。
馬克佝僂著腰，扛著一塊凍得結實、邊緣粗糙的石頭，腳步沉重地靠近一處正在用巨大冰鎬和楔子劈鑿黑色岩層的小隊附近。
這里就有兩個靈魂氣息特別“精確穩重”的家伙。
“娘的，這幫黑砧的孫子，催命一樣！”
一個穿著厚實但明顯是專業工裝，臉上凍得通紅的人類大漢正對身邊一個同樣穿著工裝低頭研究一張皺巴巴羊皮紙的矮人同伴抱怨。
“圖紙看著挺唬人，是個防御堡子不假。可這加固錨固點的埋深和傾角……老葛瑞，你看這第九十七號樁位，按標準要打入地下十肘尺深凍土層才能穩固承受這設計荷載！
“可他們呢？圖紙要求只讓打六肘？催我們五天做完所有樁基？做他娘的夢！除非這地基下頭是實心的精金礦脈！”
名叫葛瑞的矮人工頭抬起布滿冰霜的眉毛，對著人類漢子輕哼了一聲︰
“哼！就你這水平還看圖紙呢？狗屁不通！你只會職業面板提供的標準，根本不懂變通。讓哥哥告訴你這處工事的特別之處吧！
“你再看看這些承重柱的排布密度和要求灌入的‘緩沖層’骨料標號！這根本不是為了抵御外來的沖擊，堡壘哪需要這種角度向內的‘緩沖’？還強調必須用能量導魔性低的惰性骨料！
“這更像是……像是在準備承受某種從正上方傳遞下來的巨大沖擊力，然後確保這股力量能……盡可能地平穩無損地、垂直傳遞到地基深處去！哦！見鬼的緩沖，我看這根本就是個超級打樁機！”
葛瑞的聲音充滿了篤定與對自己專業性的自信。
在專業層面上，就算他只知道自己負責的部分，他也覺得自己的眼光沒錯，更何況，他還是一位矮人！
在工程方面，矮人向來不服任何人！
一旁听到兩人對話的馬克卻是心髒猛地一跳！
感知瞬間聚焦在葛瑞手上的圖紙一角……雖然他只能看到背面。
承受來自正上方的巨大沖擊？
總不可能黑砧教會要在這里硬接一發和當初星隕湖一樣的天外隕石吧……
力量垂直傳遞到地基深處？傳遞到哪里？
不正是下方那條深淵寒流匯聚的裂谷地脈最深處嗎？
只需將這兩點放在一起略一思忖，馬克的腦海里便呈現出了一個畫面。
黑砧教會想要的哪里是堡壘！
他們分明是想用這座規模巨大的“守望壁壘”本身，作為一個能量轉換和導引的超級撞錘！
至于這撞錘到底有什麼效用，還是要他更加深入探究一番才行。
傍晚時分，黑砧教會的工地臨時營地里。
工棚里混雜著劣質煙草、汗臭和融雪泥濘的氣息。
馬克縮在角落一堆冰冷的工具袋旁，像個凍得思維都僵硬的流浪漢，耳朵卻像最靈敏的導魔水晶，捕捉著幾個湊在微弱符文暖爐旁的專業人士的低聲牢騷。
“……見鬼了，圖紙設計得像冰層裂縫一樣隨意！畫這設計圖的人，懂個錘子的堡壘。”
一個手指布滿厚繭的人類工程師啐了一口冰碴，罵罵咧咧，“催命一樣趕著結項，還盡提些想當然的要求！老巴克，你看看新要求的這個頂部平台承重負荷，這他媽的可以同時停下十幾頭巨龍了吧……真他娘胡扯！
“而且黑砧教會的人是不是錢多的沒地方花了？在哪里建堡壘不好，偏偏選這連半根鳥毛都沒有的霜語裂谷！”
旁邊那個叫巴克的灰胡子矮人石匠皺著眉，借著暖爐微弱的光翻著發黃的圖紙。
“不止承重……看這內部預留通道走向和這些莫名其妙的空腔……嘖，這哪里是給人住的要塞？說是有預留的內部空間，可就是連只大點的貓想要在里面自由活動都困難！搞不懂他們造這麼大個實心鐵砧杵在裂谷邊上，除了听風吼看雪飄，還能干啥？”
巴克的矮人式耿直抱怨引來幾道心有戚戚的目光。
馬克心中咯 一下。
無人居住空間？
這徹底擊碎了他之前關于堡壘防御功能的最後一點疑問。
他佯裝被煙嗆到，發出幾聲渾濁的咳嗽，湊近了些，厚著臉皮討要一點暖爐旁的“福氣”，趁機插話︰
“老濕們……听恁講介麼復雜，俺就看不懂咧……恁說這大疙瘩頭……它不是給恁住…還能給誰住？介麼好滴房子，怪可惜滴。”
巴克斜睨了這個一身髒污的流浪漢一眼，本不欲多說，但被這無知的問題勾起了一點職業驕傲和對外行甲方的不屑︰
“給誰住？給風神他二大爺住！除了幾百根頂梁柱和核心腔室里預留的不知道裝什麼鬼東西的嵌槽，里面屁都沒有！怕是只有後續布置魔法的人來了才知道這地方究竟是做什麼的！混賬東西，哪有不把實用功能介紹完的甲方，哼，這樣的工事以後要是出事了，我是絕對不會承認在這里工作過的！”
馬克心中略感失望，看來想要單憑這些人的只言片語他並不能窺得全貌。
夜幕再次降臨，營地籠罩在寒風的嗚咽和不祥的寂靜中。
小姆如同最忠誠的陰影袍服，無聲覆蓋馬克全身，完美擬態成一團蠕動的凍土和殘雪。
如同融化的冰水滲入岩縫，馬克悄然滑出營地警戒區，朝著之前那個遭遇風暴，有人在風暴中分兵的方向疾行。
現在至少有一點馬克是可以肯定的，那便是這處無人可以居處的黑砧矮人的守望壁壘至少不會是他們教會大軍的駐扎地，真正需要黑砧教會運送的那批物資的還另有其他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