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鼎的獸耳還殘留著昨夜月光的涼意,蕭決的指尖被鼎沿的稜角劃破時,並沒有立刻縮回。血珠像熟透的漿果墜落在鼎耳內側,沒有四散流淌,反而順著饕餮紋的溝壑緩緩滲透,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牽引。
“滴答。”
血珠墜入鼎中靜水的剎那,整面鼎壁突然泛起紅光。那些沉睡的青銅紋路像是被喚醒的蛇,在紅光中游走、交織,最終在冰冷的銅壁上浮現出三宿星圖 —— 角宿的蒼龍之角銳利如刀,亢宿的脖頸蜿蜒似蛇,氐宿的胸膛寬闊如盾,正是東方蒼龍七宿的前三者。
“這是……” 蕭決的呼吸驟然停滯。他曾在墨家典籍的星圖上見過這組星官,但從未想過會以如此震撼的方式顯現。星圖的精度遠超他的想象,角宿一與角宿二的距離被精確到弧分,連氐宿四顆星組成的梯形都與記憶中的天文台觀測圖分毫不差。
他連忙從懷中取出宣紙,用朱砂快速拓印。墨汁滲入紙縴維的瞬間,星圖的紅光突然變亮,將宣紙映照成半透明的血色。蕭決注意到鼎壁內側的星點並非平面繪制,而是微微凸起的浮雕,在不同角度的光線下會呈現出不同的明暗層次,像是某種立體投影技術。
“奇怪。” 當拓片晾干,他發現星圖邊緣有幾處模糊的痕跡,像是被刻意抹去的星官。蕭決想起姜綰曾說過,先秦星圖常因政治原因刪減敏感星區,或許這鼎壁上的星圖也藏著被掩蓋的秘密。
他嘗試用不同的液體擦拭鼎壁︰清水只能讓星圖暫時黯淡,酒精會使紋路變得模糊,唯有當他再次刺破指尖,將血珠滴在模糊處時,那些缺失的星點才會重新亮起。更奇特的是,干涸的血液並未在青銅表面留下深色印記,反而滲入肌理,形成永不褪色的暗紋,在陽光下泛著金屬般的光澤。
“血能顯形,亦能固形。” 蕭決喃喃自語,突然想起墨家密使交付的隕鐵簡。他取出簡冊覆在鼎壁上,簡冊邊緣的鋸齒紋與星圖的輪廓完美咬合,那些缺失的星點恰好填補了簡冊的空白處,組成完整的東方蒼龍七宿。
就在這時,庭院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蕭決迅速將拓片藏入袖中,轉身時恰好撞見太史令帶著侍衛闖入。老臣的目光在青銅鼎上逡巡,最終停留在鼎耳的血跡上,眼中閃過一絲陰鷙。
“質子深夜在此,莫非在祭祀?” 太史令的聲音帶著刻意的沙啞,他身後的侍衛已經握緊了腰間的刀。蕭決注意到太史令的指甲縫里有銅綠的痕跡,顯然在他到來之前,有人已經動過這尊青銅鼎。
“只是不慎踫倒了酒樽。” 蕭決不動聲色地擋在鼎前,胸口的蠱蟲突然躁動,像是在預警某種危險。他知道不能讓這些人發現星圖的秘密,尤其是在玉璋剛剛合璧的關鍵時刻。
侍衛的搜查一無所獲,太史令卻遲遲不肯離開。他繞著青銅鼎踱步,手指在鼎壁上輕輕敲擊,節奏竟與昨夜編鐘的鳴響完全一致。當他敲到氐宿的位置時,鼎身突然發出一聲輕顫,蕭決的心跳也隨之漏了一拍。
“此鼎乃先王所鑄,據說能映照星象。” 太史令的目光突然轉向蕭決,“公子可知,不同的祭品,會映出不同的星圖?”
這句話讓蕭決的後背沁出冷汗。他想起姜綰的囑咐,古人常用不同的青銅器對應不同的星區,或許這尊鼎只是整個系統的一部分。當太史令帶著人離開,他立刻取出那半塊玉璋,當玉璋貼近鼎壁,星圖突然旋轉,在地面投射出一個箭頭,指向質子府的兵器庫。
現代實驗室里,姜綰正盯著屏幕上的拓片掃描圖。蕭決傳來的東方蒼龍星圖與 nasa 的紅外星圖重疊度高達 98,唯有角宿的位置存在 0.5 度的偏差 —— 這個數值恰好與三星堆青銅神樹的傾斜角度相同,像是某種刻意設置的校準參數。
“用不同血型的血液試試。” 她突然對助手說。當 a 型血滴在復制品鼎耳上,屏幕上的星圖亮起紅光;b 型血則讓星圖泛起黑霧;o 型血能延長星圖的顯現時間;而 ab 型血,竟能讓星圖的色彩變得更加鮮艷,像是給黑白照片涂上了顏料。
“這是某種生物識別系統。” 林教授的聲音帶著興奮,他的光譜分析顯示,青銅鼎的內壁鍍有一層銠元素,這種金屬對血液中的血紅蛋白極為敏感,“不同血型的抗原會與銠層產生不同的化學反應,從而顯現不同的星圖。”
姜綰突然想起蕭決提到的其他青銅器。她讓人取來實驗室收藏的方彝、爵杯、觚等復制品,當蕭決的血液樣本滴在方彝上,器身浮現出 “房、心、尾” 三宿的星圖,恰好是東方蒼龍的中部;爵杯則顯現出 “箕、斗、牛”,屬于北方玄武七宿;而觚的星圖最為奇特,竟是 “奎、婁、胃” 三宿,屬于西方白虎。
“每件器物對應特定的星區。” 姜綰將所有星圖拼接,發現它們恰好組成了完整的二十八宿,唯獨缺少南方朱雀的 “井、鬼、柳” 三宿,“缺失的部分,應該在墨家機關城。”
她的目光落在方彝的星圖上,房宿的位置有一個極小的螺旋符號,與玉璋上的密碼完全一致。當姜綰用激光照射這個符號,方彝突然投射出一段影像︰一群古人正將不同的青銅器埋入地下,位置與現代中國的七大古都完全吻合。
“不是祭祀,是布網。” 姜綰恍然大悟,這些青銅器組成的不是星圖,而是一張覆蓋整個中原的能量網,每個節點對應不同的星區,共同構成了昆侖墟的定位系統。
古代線的蕭決已經按照箭頭的指引來到兵器庫。這里存放著魏國歷代的青銅兵器,當他的指尖觸到一柄方彝形狀的酒器,器身突然亮起紅光,與實驗室的現象完全同步。更驚人的是,酒器內壁的星圖上,房宿的位置刻著與玉璋相同的螺旋符號。
他突然想起太史令敲擊鼎壁的節奏,于是用手指在方彝上敲擊相同的韻律。器身的星圖開始旋轉,在地面投射出與現代實驗室相同的箭頭,指向兵器庫角落的一口木箱。
木箱里裝滿了破損的青銅碎片,當蕭決將玉璋貼近碎片,那些碎片突然自動拼接,組成一尊完整的爵杯。爵杯的流口處刻著 “北斗注死,南斗注生” 的銘文,當他的血滴在爵杯里,杯身浮現出北方玄武的星圖,斗宿的位置恰好對著木箱底部的暗格。
暗格里藏著一卷竹簡,上面記載著墨家的 “分野” 之說︰“角、亢、氐,鄭;房、心,宋;尾、箕,燕……” 每個星區都對應著不同的地域,而昆侖墟的位置,恰好落在所有星區的交匯點上。
“原來如此。” 蕭決的心跳驟然加速。這些青銅器不僅對應著星區,更標注著不同地域的能量節點,當所有節點被激活,就能定位昆侖墟的準確位置。他想起姜綰的聲紋圖,那些脈沖的間隔或許就是這些節點之間的距離。
現代實驗室里,姜綰的團隊已經破解了星圖的全部秘密。二十八宿對應的地域形成一個巨大的羅盤,指針的軸心正是昆侖山的 “地獄之門”。當她將蕭決傳來的竹簡內容輸入模型,屏幕上突然彈出一行警告︰“南方朱雀缺失,能量網不完整。”
“在沈徹那里。” 姜綰的聲音帶著寒意,她調出九鼎生物的專利數據庫,發現沈徹的團隊正在研究一件南宋的朱雀紋銅燻爐,其內壁的星圖與缺失的南方七宿完全吻合,“他在收集這些青銅器,想獨自啟動昆侖墟。”
就在這時,實驗室的警報突然響起。沈徹的服務器再次發起攻擊,這次的目標是星圖數據庫。姜綰迅速啟動防火牆,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屏幕上的羅盤 —— 指針正在緩慢轉動,指向魏國的方向,那里正是蕭決所在的質子府。
古代線的蕭決已經將所有發現通過加密方式傳給姜綰。當他再次看向那尊青銅鼎,鼎壁的星圖突然變得模糊,像是被某種外力干擾。蕭決的指尖觸到鼎壁,感受到一陣微弱的震顫,頻率與沈徹戒指的超聲波完全一致。
“他們開始了。” 他握緊懷中的玉璋,知道留給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多。當第一縷陽光透過窗欞照在鼎壁上,星圖的紅光漸漸褪去,只留下那些永不褪色的暗紋,像是給後人的留言。
蕭決轉身走向兵器庫,那里的青銅器還在微微發亮。他知道必須盡快找到南方朱雀對應的器物,否則整個能量網將無法啟動。當他的指尖觸到那尊拼接好的爵杯,杯身突然投射出一個箭頭,指向墨家機關城的方向 —— 那里,或許藏著最後一塊拼圖。
現代實驗室的攻防還在繼續,姜綰卻突然笑了。屏幕上的羅盤指針雖然在轉動,卻始終沒有偏離昆侖墟的方向,就像無論沈徹如何干擾,最終的命運都掌握在他們手中。她將蕭決傳來的竹簡內容與星圖重疊,發現每個星區的節點都對應著一個齒輪的位置,當所有齒輪轉動,就能啟動昆侖墟的 “天樞”。
“準備出發。” 她關掉屏幕,目光投向窗外的星空。獵戶座的參宿四依舊閃爍,像是在等待著什麼。姜綰知道,當古代的青銅器與現代的科技相遇,當東方蒼龍、北方玄武、西方白虎、南方朱雀的星圖終于完整,昆侖墟的大門,就會在血與星的映照下,為真正的守護者敞開。
而那些散落在各地的青銅器,那些用不同血液才能顯現的星圖,不過是古人留下的密碼本,等待著被正確的人解讀。蕭決胸口的蠱蟲,姜綰眼中的重瞳,都在這個過程中扮演著關鍵的角色,就像整個宇宙的齒輪,終于開始朝著同一個方向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