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向陽舒展）
幻界娛樂的地下實驗室藏在城市 cbd 的地基深處，恆溫 22 度的空間里彌漫著冷卻液與金屬氧化的混合氣味。三十六個神經接駁艙像棺材般排列，幽綠的指示燈隨著玩家的腦電波頻率閃爍，在牆壁上投下鬼火般的光斑。趙凱的神經鏡設備已經運行了 17 小時，傳感器陣列在他太陽穴烙下淡淡的紅痕，如同某種詭異的獻祭圖騰。
“腎上腺素指標突破安全閾值 40，杏仁核活躍度異常飆升。” 監控屏幕前，技術員小李的手指懸在緊急停機按鈕上，卻被範黎明的全息影像喝止。星途腦機的技術總監叼著虛擬雪茄，鏡片反射著玩家癲狂的面部特寫︰“幻界付了八千萬買的情緒增強模塊，這點波動算什麼？繼續觀測。”
趙凱的瞳孔在神經鏡投射的虛擬血色月光下放大，握著游戲手柄的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屏幕里的喪尸潮正從斷壁殘垣中涌出，他嘶吼著砍出每一刀，現實中的肌肉都隨著虛擬動作抽搐。腦電波圖譜上，代表暴力沖動的紅色波形已經沖破警戒紅線，像毒蛇般吞噬著殘存的藍色理智信號。
“他們在操控我的情緒！” 趙凱突然摘下神經鏡，設備的連接線被他狠狠扯斷，金屬插頭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火花。實驗室的燈光在他布滿血絲的瞳孔里扭曲成猙獰的鬼影，那些虛擬怪物的嘶吼仿佛還在顱骨里回蕩。當技術員試圖按住他時，趙凱抓起桌上的金屬支架砸過去，鮮血瞬間濺在神經鏡的屏幕上，與虛擬血漿融為一體。
這起 “玩家失控傷人事件” 被幻界的公關團隊壓了整整 48 小時。直到警方介入調查，一份標注 “絕密” 的檢測報告才流出 —— 趙凱的杏仁核區域出現應激性損傷，神經髓鞘的破損程度與連續使用 “情緒增強模塊” 的小白鼠實驗數據高度吻合。而模塊的底層代碼，赫然標注著 “星途腦機技術授權 v1.0”。
陸玄接到警方電話時，正在星途腦機的助殘成果展台上接受鮮花。盲童小馨用神經鏡畫出的彩虹畫作剛被國家博物館收藏，《科技日報》的記者正追問他 “技術倫理的邊界”。當听筒里傳來 “玩家重傷，神經鏡涉嫌情緒操控” 的消息時，他手中的獎杯突然變得滾燙，像握著一塊燒紅的烙鐵。
醫院走廊的消毒水氣味里混雜著絕望的哭喊聲。趙凱的母親舉著 ct 報告跪在陸玄面前，透明膠片上的杏仁核區域被紅筆圈出，水腫的陰影像朵腐爛的花。“醫生說我兒子可能永遠失去情緒自控能力，” 女人的指甲深深掐進陸玄的褲腿，“你們用小馨的視頻騙全世界說科技向善，轉頭就把孩子的腦子當試驗田？”
圍觀的家屬立刻圍了上來，三十多份檢測報告在空中展開，像一面控訴的牆。有家長展示孩子因神經信號過載導致的癲癇診斷，有老人舉著孫子出現幻听的錄音筆，最觸目驚心的是一位母親帶來的毛發樣本 —— 連續使用神經鏡三個月後，孩子的頭發重金屬含量超標 6 倍。
“這是市場部與幻界的合作協議。” 帶隊警官出示的全息文件在陽光下泛著冷光，簽約日期清晰地顯示為小馨暖心視頻發布的第三天。協議第 5 條寫明︰“星途腦機需開放神經信號底層接口，配合幻界開發情緒增強功能，技術風險由雙方共擔。” 末尾的簽名欄里，市場總監劉敏的字跡龍飛鳳舞，像某種不祥的符咒。
陸玄沖出醫院時，助殘成果展已經炸開了鍋。憤怒的市民砸碎了展示窗，小馨的彩虹畫作被踩在腳下，“科技向善” 的標語牌被改寫成 “科技向惡”。他的全息采訪畫面在廣場大屏上循環播放，每說一句 “我們堅守倫理底線”，就引來更猛烈的噓聲和投擲物。
星途腦機的緊急會議在一片狼藉中召開。陸玄將警方報告摔在會議桌上，金屬杯墊被震得跳起，茶水潑在範黎明的白大褂上。“情緒增強模塊為什麼繞過安全審核？” 他的聲音因憤怒而嘶啞，玉琮模型在口袋里被攥得發熱，“你們知道這會毀掉多少家庭？”
範黎明推搡著後退，智能眼鏡滑到鼻尖︰“是張啟明指示的！他說這是公司戰略，還說…… 還說出了事他全權負責。” 技術總監調出加密聊天記錄，張啟明的語音消息帶著得意的冷笑︰“神經鏡的助殘標簽已經立住了，做點商業變現怎麼了？749 局那邊我打好招呼了。”
“他擔得起嗎？” 陸玄抓起桌上的神經鏡原型機狠狠砸在地上，塑料外殼碎裂的聲音讓全場死寂。他從碎片中撿起玉琮微縮模型，綠光透過模型的孔徑在牆上投射出完整的 “禁止濫用” 符文，“這是我岳父留下的安全圖騰，你們連祖宗的規矩都敢破！”
實驗室的深夜里，陸田野的手指在虛擬鍵盤上翻飛如電。十六歲的少年將幻界的情緒模塊代碼與星途的原始安全協議並排放置，紅色的比對標記像警告燈般密集閃爍。“他們刪除了所有情緒閾值檢測模塊，” 他放大一段核心代碼，“這段循環語句會強制提升腎上腺素分泌信號，完全違背祖母的安全設計。”
陸蒼穹將玉琮模型放在掃描儀下，祖母林念默手繪的安全符文在全息屏上展開。當他用符號學算法解析代碼結構時，驚人的發現讓兄弟倆倒吸涼氣 —— 被篡改的參數序列，恰好破壞了符文里代表 “節制” 的關鍵紋路。“就像古代巫師破壞祭祀儀式，” 陸蒼穹調出 749 局的符號數據庫，“這種修改在巫術里叫‘破戒’，會遭天譴的。”
兄弟倆連夜構建證據鏈︰從範黎明的權限申請記錄，到張啟明的資金審批流程，再到劉敏與幻界的郵件往來，每個節點都用時間戳釘死。最致命的是一段隱藏在固件深處的注釋 ——“情緒增強 v1.0，適配星途神經鏡後門通道”，修改時間與小馨視頻的爆紅峰值完美重合。
“他們利用公眾的同情心做掩護。” 陸田野將證據同步到加密雲盤，權限設置為 “僅 749 局可見”。窗外的城市已陷入沉睡，只有星途腦機的大樓還亮著刺眼的燈光，像一座矗立在黑夜中的罪惡燈塔。他突然想起鈕星禹說過的話︰“最可怕的技術濫用，是披著善意的外衣。”
陸玄在父親的舊物箱里找到了那台老式錄音機。當磁帶轉動的沙沙聲響起，岳父林昭遠的聲音帶著磁性傳來︰“神經信號就像水流，適度引導能灌溉良田，強行築壩只會潰堤。安全協議第 3.2 條必須牢記︰情緒放大不得超過基線 30，這是用三十個志願者的健康換來的紅線。”
錄音播放完畢的瞬間，秦烽的加密視頻請求彈了出來。749 局局長的背景里，幾位穿著白大褂的研究員正在分析神經鏡數據，屏幕上閃爍的風險評估與陸田野的報告如出一轍。“已經收到你們孩子發來的證據，” 秦烽的目光透過虛擬屏幕傳來重量，“張啟明的行為涉嫌違反《神經技術倫理法》第 11 條，我們會立刻介入。”
第二天清晨，陸玄帶著玉琮模型出現在幻界總部。當保安試圖攔阻時，他舉起模型對準大廳的陽光，符文投影在旋轉門上形成 “禁止入內” 的警示圖案。在 ceo 辦公室，他將一疊受害者的診斷報告摔在桌上，每份報告都別著林念默設計的安全符︰“這些人用你們的模塊治療失眠，結果變成了狂躁癥；用它輔助學習，結果出現了癲癇。”
張啟明的全息影像突然出現在辦公桌後，雪茄煙霧在影像中扭曲成毒蛇的形狀︰“商業哪有絕對安全？陸總還是管好星途的股價吧，昨天已經跌了 19。” 他調出一份收購意向書，“只要你簽了這份技術轉讓協議，所有負面新聞我都能擺平。”
陸玄的拳頭砸在協議上，玉琮模型的稜角在紙頁上壓出深深的印記︰“我岳父當年為了阻止神經武器化研究，放棄了諾貝爾獎提名。你以為這種沾滿血淚的錢，我們陸家會要？” 他按下錄音筆，張啟明之前的語音消息清晰傳出︰“出事我擔著”—— 這句話將成為呈堂證供。
回到星途腦機時，陸田野和陸蒼穹已經完成了安全固件的緊急更新。新系統啟動時，玉琮符文會在屏幕中央旋轉三周，隨後彈出醒目的提示︰“檢測到非授權情緒操控模塊，已自動屏蔽。” 後台數據顯示，全球已有 1732 名用戶被系統保護，免于神經損傷風險。
小馨的母親發來一段視頻，女孩正在用更新後的神經鏡畫畫。當系統詢問 “是否允許應用訪問情緒數據” 時，六歲的盲童認真地說︰“媽媽說，心里的感覺不能隨便給別人。” 這句話被陸玄設為新固件的啟動語音，每次開機都在提醒所有用戶︰技術可以傳遞光明，但不該窺探靈魂。
夕陽透過實驗室的玻璃穹頂，在地板上投下玉琮模型的影子。陸玄將趙凱的康復報告、陸田野的代碼證據和林昭遠的錄音整理成加密文件，發送給 749 局倫理委員會。文件命名為 “守戒”，密碼是岳父的忌日。當進度條走完的瞬間，他仿佛看到林念默的笑容在光暈中浮現，與牆上 “科技向善” 的標語重疊成溫暖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