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城的晨霧裹著血腥味,將長樂宮前的銅鶴燻得發黑。那銅鶴本是春秋時墨家巧匠所鑄,鶴喙能隨節氣吐珠,此刻卻滴下暗紅色的液珠,落在青石板上凝成細小的蛇形。靈樞捏著塊從城門口撿來的竹簡,上面的秦隸墨跡未干︰“隴西大疫,死者日以千數”,字跡間滲出的血珠在陽光下凝成細小的蠱蟲,落地時化作玄冥醫盟的蛇形紋,與銅鶴滴下的液珠首尾相接。
“這不是普通疫病。” 靈樞用指尖蘸了點血珠,放在鼻尖輕嗅,一股混合著硫磺與腐尸的氣味刺入鼻腔,“《素問?刺法論》說‘五疫之至,皆相染易’,但從未說過疫氣能凝成蠱蟲。” 他突然將竹簡擲向街旁的銅壺滴漏,壺身的青銅刻度在撞擊下亮起綠光,每道刻痕里都藏著個微型的墨家機關人,正舉著小旗標注時辰。
銅壺滴漏的清水炸開時,浮現出墨家傳人的虛影︰他們推著木車在街巷間穿行,車斗里的草藥散發著艾草與蒼術的清香,車壁上 “兼愛” 二字在火光中格外醒目。為首的老者正敲著青銅藥鈴,鈴聲清脆,與滴漏的滴答聲形成奇特的共鳴。“秦滅六國那年,墨家分舵就在咸陽城設了七十二處藥站。” 靈樞指著虛影手中的藥鈴,“這是‘報時鈴’,辰時施藥,申時防疫,與銅壺滴漏同頻 —— 你听現在的滴漏聲,比正常快了三成,鈴音亂了,疫病才會失控。”
素問的神農尺突然指向宮牆,尺身星圖在磚縫里轉出紅光,照亮牆內正在傾倒的藥渣 —— 那些藥渣堆積如山,隱約組成墨家 “均平” 二字,卻被人用黑狗血涂改成 “棄民”。“始皇帝焚書坑儒時,墨家醫典被當作‘方及邪說’焚燒,如今他們連防疫的藥渣都要篡改。” 她蹲下身,指尖捻起一點黑狗血,血珠在指尖化作小蛇,“這是用疫死者的血調的,涂在藥渣上,能讓路過的百姓染上‘視而不見’的蠱 —— 他們根本不想讓任何人發現防疫的真相。”
墨羽抱著個殘破的墨家藥箱沖進來說,箱底的 “活格” 里藏著半張《疫氣論》,紙上的醫方正在自動改寫,“五谷” 被換成 “五毒”,“甘草” 改成 “蠱卵”。“剛才在舊書市撿到的,賣書的老頭說這是從太醫令府流出來的。” 少年突然按住顫抖的紙頁,紙頁邊緣的火漆印正在融化,露出里面的蛇形紋,“您看這墨跡,與咱們在洛陽城見到的西域醫書一模一樣 —— 玄冥醫盟已經滲入朝廷太醫院了!”
宮牆上的血字突然滲出黑油,順著磚縫流成條蜿蜒的河。油河經過銅壺滴漏時,滴漏的流速突然變得忽快忽慢,壺中浮現出隴西疫區的景象︰無數百姓倒在街頭,他們的影子被黑油拉長,化作蛇形纏向趕來施救的醫者。素問將神農尺插入油河,尺身浮現出《黃帝內經》的句子︰“聖人不治已病治未病”,每個字都在吞噬黑油,“他們想讓始皇帝相信,疫病是上天懲戒,只能用活人獻祭。” 她指著油河盡頭的祭壇,那里的青銅鼎正在冒煙,鼎耳上的道家符咒被人刮去,換成了玄冥醫盟的骨紋,“昨夜接到密報,太醫院正準備獻上‘五石散’,說能讓陛下百毒不侵 —— 其實那是用疫死者的骨灰煉制的,服下後會變成只會听話的傀儡。”
靈樞突然扯開衣襟,露出胸口的墨甲 “守心印”,印記在晨光中亮起,映出咸陽城的脈絡︰十二條主街對應十二經脈,東西兩市像左右心房,而此刻的疫病正順著街巷流動,如同淤血在經絡中阻塞。“墨家《備城門》篇說‘城者,所以自守也’。” 他從懷中掏出塊青銅令牌,牌上 “醫防” 二字與滴漏的銅壺產生共鳴,壺中突然噴出霧氣,在霧中形成墨家的 “防疫陣” 圖,“當年墨子助楚王守城,不僅造器械,更教百姓用艾草煙燻防疫 —— 現在我們要重開藥站,讓防疫像守城一樣嚴密。”
當夜,七十二處藥站在咸陽城同時亮起燈。明軒在西市藥站熬制 “避瘟湯” 時,藥鍋突然炸開,飛濺的藥汁在牆上凝成玄冥醫盟的蛇影。“這鍋藥被下了‘化藥蠱’!” 少年慌忙用青銅藥杵去攪,杵尾的墨家刻字亮起時,藥汁里浮出無數細小的人手,正在撕扯草藥。他突然想起去年張師兄教他辨認蠱蟲時的情景︰師兄的手指被蠱蟲咬傷,卻堅持先教完他才去處理傷口。“去年張師兄教過我,遇蠱用‘純陽火’炙烤!” 明軒從懷中掏出火折子,那上面刻著的 “守” 字正在發燙,火苗觸及藥汁時,那些小手發出淒厲的尖叫,化作青煙散去。
藥站外突然傳來甲士的呵斥聲,靈樞透過窗縫看見,玄冥醫盟的教徒正穿著秦軍鎧甲,將排隊領藥的百姓趕進囚車。“他們想借朝廷的手,把疫病區的人都燒死。” 素問將神農尺拋出,尺身化作道金光,纏住最前面那輛囚車的車輪,“《道德經》說‘聖人無常心,以百姓心為心’。秦法雖嚴,卻也有‘疾者給藥’的律條 —— 我們去見廷尉!”
廷尉府的青銅鼎正在燃燒,鼎中不是祭品,是墨家的《防疫策》。竹簡燃燒的 啪聲中,傳出墨家傳人的吟誦︰“治疫如治水,堵不如疏”。靈樞突然將手掌按在鼎耳上,掌心的星紋胎記與鼎內殘存的墨書產生共鳴,浮現出墨家巨子與老子論道的虛影︰兩人圍坐在藥爐旁,老子用松枝撥火,巨子用青銅刀剖藥,爐中升騰的煙霧組成 “醫道同源” 四字。“看到了嗎?” 靈樞的聲音帶著激動,“當年墨家與道家共著《疫氣論》,主張‘治疫如治國,需剛柔並濟’—— 秦法是剛,我們的藥是柔,缺一不可。”
廷尉李斯的竹簡突然落在案上,上面寫著 “焚盡方技書,以安天下”。“你們這些墨家余孽,竟敢質疑朝廷防疫之策!” 李斯的胡須在怒火中顫抖,案上的青銅鎮紙突然彈出暗針,針尖閃著黑油的光,“陛下已命徐福率童男童女入海求仙藥,豈是你們這些草木偏方可比?” 他突然拍響驚堂木,堂下沖出的甲士手中,都握著涂滿黑油的長矛 —— 矛尖的形狀,與墨家 “破陣矛” 一模一樣,只是矛桿上刻的不是 “非攻”,是 “殺無赦”。
素問突然將神農尺擲向大堂橫梁,尺身撞落的灰塵中,浮現出無數疫死者的虛影,都朝著李斯作揖。“《墨子?兼愛》說‘天下兼相愛則治,交相惡則亂’。” 她指著虛影手中的竹簡,那些竹簡上的醫方正在飛入百姓家中,“這些亡魂不是來索命的,是來求您看一眼真正的防疫策 —— 太醫院呈上的‘五石散’,其實是玄冥醫盟的‘引疫蠱’,服下的人會成為疫病的傳染源!”
激斗在廷尉府後院爆發時,那尊青銅鼎突然炸開,飛出的碎片中,藏著墨家傳人的 “守藥契”︰“吾輩以醫守民,雖焚身碎骨,不可棄藥”。靈樞將契文貼在甲士的鎧甲上,那些鎧甲突然變得透明,露出里面穿著的玄冥教徒服飾 —— 他們的心髒位置,都嵌著塊玄鐵,正在吞噬周圍的生氣,玄鐵上的刻字與銅壺滴漏的刻度完全吻合。
“這是‘噬心甲’!” 墨羽突然用青銅藥杵敲向甲士心口,玄鐵發出刺耳的嘶鳴,“《墨家器譜》說這是用活人精血煉的,穿上能刀槍不入,代價是淪為蠱蟲的傀儡!” 少年的腰杵在地上劃出 “解甲符”,紅光閃過,那些被解救的甲士茫然四顧,身上的秦軍鎧甲正在剝落,露出里面的平民服飾,其中一個甲士的脖頸上,還戴著墨家藥站的銅鈴。
當第一縷晨光照亮咸陽城時,七十二處藥站的炊煙在天空組成道架 “太極圖”,圖中的陰陽魚眼,正是墨家的藥鈴與銅壺滴漏。靈樞望著百姓們互相傳遞湯藥的身影,突然發現城門口的銅鶴眼中,流出了紅色的淚水 —— 那是被解救的疫死者的魂魄,正在向他們致謝,淚水落在地上,長出了一片片艾草。
此時,徐福的船隊突然在渭水碼頭靠岸,船上下來的童男童女都面無血色,眉心點著玄冥醫盟的蛇形紋。“陛下有旨,征用所有藥站的草藥,煉制仙藥。” 徐福的聲音像蛇吐信,他手中的青銅藥罐里,傳出無數孩童的哭嚎,仔細听,還有墨家藥鈴的哀鳴,“靈樞先生若肯獻出墨家‘活疫術’,這些孩子就能活命 —— 不然,整個咸陽城都會變成疫病煉獄。”
靈樞握緊手中的 “守藥契”,突然發現契文的最後一行,有行極小的字跡︰“活疫術需以傳人的心頭血為引,可暫時壓制疫病,代價是...” 字跡被血漬覆蓋,只露出 “三月後” 三字。銅壺滴漏的水流突然倒轉,壺中浮現出三個月後的景象︰滿城都是穿著玄冥服飾的醫者,他們手中的藥罐正在傾倒黑色的液體,百姓們的皮膚下,都有蛇形紋在蠕動。而靈樞自己的身影,正跪在始皇帝面前,手中捧著的不是草藥,是顆跳動的玄鐵心髒,心髒上的 “兼愛” 二字正在被黑紋吞噬。
夜風裹著陳年艾草的藥香,混著渭水碼頭的血腥氣,像柄鈍刀反復切割著人的鼻腔。靈樞握緊了背後的青銅藥箱,箱內 “活疫術” 的竹簡正在發燙,燙得他指節泛白。素問的指尖扣著三枚銀針,針尾的紅絲隨著衣袍獵獵作響,目光死死盯著徐福船隊上的黑色旗幟 —— 旗面的蛇形紋正在月光下蠕動,每片鱗甲都映出碼頭童男童女的臉。
“不是天災。” 靈樞的聲音被風撕得粉碎,“是玄冥醫盟的‘煉城計’。” 他突然想起三日前在疫區見到的尸體,皮膚下的青色血管會動,剖開後內髒已化作半流質,“他們先在水源投疫蠱,再讓朝廷誤以為是瘟疫,最後借徐福東渡的名義,把染疫的人當成‘活蠱器’運走 —— 用關中千萬人的性命養蠱,再借徐福的船隊將疫蠱帶往全國 —— 好毒的算盤!”
素問突然拽住他的衣袖,指向船隊甲板︰“你看徐福手中的針!” 月光恰好落在那枚青銅針上,針尖的倒刺里還掛著絲縷血肉,針身刻著的 “活心術” 圖譜正在發光,“那是墨家‘醫殺派’的‘噬心針’,本該用于剜除惡瘤,現在卻被用來催發疫蠱!”
渭水碼頭的童男童女排成兩列,最小的不過五歲,最大的也才十歲。他們被麻繩捆著,腳踝處的勒痕滲著血,卻沒人哭喊。靈樞的目光掃過孩子們手中的藥囊,心髒猛地一縮 —— 第三個小女孩舉起的藥囊上,艾草紋的針腳是 “纏絲繡”,每針都繞著三圈銀線 —— 這是墨家 “醫守派” 獨有的繡法,明軒的藥囊還是清瑤親手繡的。
女孩的臉被風吹得發白,嘴唇凍得青紫,卻執意仰著頭,對著靈樞的方向微動。靈樞看懂了那口型,一個字一個字在心里拼出︰“藥里有蠱”。他突然想起白日在疫區藥房見到的 “防疫丹”,丹丸表面的糖衣下,藏著極細的黑色粉末 —— 當時只當是藥材雜質,此刻才驚覺那是玄冥醫盟的 “子母蠱”。
女孩身後的徐福正慢條斯理地用青銅針為孩子們刺穴。他的手法極準,每針都落在 “百會穴”,針尖刺入三分便停,針尾的銀線隨之顫動,將孩子們的氣息引入甲板中央的青銅鼎。鼎中翻滾的不是沸水,是泛著熒光的綠色液體,每當銀線繃緊,液體里就會浮起細小的蟲影,形狀與墨家 “活疫術” 記載的 “天行蠱” 完全一致。
“他在練‘心蠱’。” 素問的聲音帶著顫抖,“用童男童女的純陰之體養蠱,再借‘活心術’的圖譜煉化 —— 你看鼎壁的刻字,是墨家的‘換心訣’!”
靈樞的目光撞上徐福針尖的寒光,那里映出的 “活心術” 圖譜正在一頁頁翻動︰從 “辨心” 到 “煉心”,再到 “換心”,最後一頁的畫面讓他脊背發涼 —— 沒有心髒的醫者穿著玄冥醫盟的黑袍,手中捧著的玄鐵心髒正在搏動,心髒表面的紋路既是道家的 “周天圖”,又是墨家的 “機關紋”,與明軒眉心針孔的形狀分毫不差。
女孩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藥囊從手中滑落,掉在地上的瞬間裂開,里面滾出的不是防疫丹,是半塊警蠱鈴碎片。碎片落地的輕響里,靈樞听見了清瑤的聲音,像極了女孩方才無聲的口型︰“他們要的不是孩子,是能裝下玄鐵心髒的容器...”
風突然停了,黑色旗幟直直垂下,像吊死鬼的舌頭。碼頭盡頭的黑暗里,傳來青銅針落地的輕響,接著是孩童壓抑的嗚咽 —— 那嗚咽聲,與明軒當年被刺 “守心針” 時的悶哼一模一樣。徐福舉起玄鐵心髒的瞬間,靈樞終于看清,鼎中綠色液體里浮著的,是無數個縮小的明軒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