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的指尖還壓在那塊滾燙的金屬殘片上，指腹傳來細微的震顫，像是某種信號在斷續傳遞。她沒有立刻松手，也沒有抬頭去看四周。剛才那一連串的攻擊已經停歇，空間里只剩下低頻的嗡鳴，像銹蝕的齒輪在緩慢轉動。她知道，那道黑影暫時退了，可它的氣息仍纏繞在空氣里，沉得讓人呼吸發緊。
她緩緩收回左手，掌心早已被邊緣割破，血痕順著虎口滑到手腕內側。她沒去擦，只是將手貼在陣法殘骸的凹槽邊緣，借著微弱的藍光感知能量流向。剛才的反噬讓整個系統陷入紊亂，原本統一的脈絡開始分岔，有的流向核心，有的卻逆著回旋，像是兩股力量在爭奪控制權。
她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再次凝聚意識。這一次，她不再鎖定神秘人影的方向，而是將“心靈洞察之鏡”的感知範圍向外擴散。她的能力每天只有三次，前兩次已在之前的對抗中耗盡，現在只能靠殘存的精神力勉強維持窺探的邊緣。
第一縷情緒波動來自左前方的陰影處。那是一個曾被陣法馴化的能量體，形如人影，卻無固定輪廓。林晚捕捉到它內心的震蕩——不是恐懼，而是猶豫。它本該繼續執行封鎖指令，可它的行動軌跡出現了遲疑，甚至在某一瞬，主動避開了另一道同類的追擊。
她微微側身，避開頭頂垂落的一截斷裂導管，目光掃過右側區域。那里有三道能量體正呈三角陣型移動，動作整齊劃一，顯然是仍效忠于神秘人影的殘部。可就在它們即將合圍一處游離體時，其中一道突然偏移路線，掌心凝聚的光刃竟轉向同伴，劃出一道刺目的弧線。
撞擊聲悶響，能量爆裂的余波震得地面裂開細紋。被攻擊的那道身影發出一聲類似嘶吼的波動，隨即反撲，兩者瞬間纏斗在一起。另一道忠誠者沒有立刻介入，而是停在原地，肢體輕微顫抖，仿佛在掙扎是否該出手。
林晚的瞳孔微縮。她終于看清了——這不是簡單的失控，而是分裂。一部分存在開始質疑命令的正當性，甚至主動對抗舊秩序。它們或許並不清楚陣法已被破解，但系統的失衡已經動搖了它們的服從本能。
她靠向身後一塊傾斜的石板，借其遮擋視線，同時將呼吸放至最輕。現在還不是暴露的時候。如果那道黑影察覺到內部叛亂，很可能會立刻清洗異己，用更強的壓制手段重置系統。她必須等，等這股內亂徹底成形，等那些動搖的存在真正邁出背叛的一步。
她再次開啟“心靈洞察之鏡”，這一次只維持了不到十秒。視野中，幾道能量體的情緒如潮水般涌來︰有急于立功的急切，有逃避懲罰的焦灼，還有一道清晰的念頭——“只要脫離控制，就能活下去”。
就是這個。林晚在心底默念。生存本能永遠是最可靠的突破口。她不需要它們立刻倒向自己，只要它們願意自保，就一定會尋找出路。而她，只需要成為那條路的唯一選擇。
她緩緩從口袋中取出最後一塊備用芯片的碎片，邊緣已經熔化變形，無法再嵌入主接口。但她沒扔掉，而是輕輕按在腳邊一塊尚存微弱反應的符文石上。芯片殘片與石面接觸的瞬間，傳出一聲極輕的“滴”響，像是某種低頻信號被激活。
她沒再動作，只是靜靜觀察。那塊符文石開始以固定頻率閃爍，每三秒一次，規律得不像偶然。這是她早年在雲都地下情報網學來的老辦法——用殘損設備發送摩爾斯碼的變體，不引人注目，卻能被特定意識捕捉到。
果然，不到半分鐘，遠處一道原本游移不定的能量體突然停下。它沒有轉向戰斗中的同類，而是朝著符文石的方向偏轉了半個身位。雖未靠近，但它的能量波動明顯趨于平穩，像是在接收某種信息。
林晚垂下眼簾，遮住眸中一閃而過的銳利。她在賭，對這些存在仍保有基本的判斷力。而剛才的反應，說明信號已被注意到。
她開始在腦中推演接下來的可能。如果對方主動接近，她該如何回應？直接溝通風險太大，一旦被忠誠派察覺，對方可能立刻被清除。但如果什麼都不做，又可能錯失良機。
她決定換一種方式。她抬起右手，將指尖輕輕劃過符文石表面，留下三道平行的劃痕。這是她在情報訓練中使用的暗記之一，代表“等待指令”。接著，她又用左手在石縫間嵌入一小段斷裂的導線，形成一個不完整的回路。這既是偽裝，也是一種隱喻——系統可修復，但需要外力介入。
做完這些，她退後半步，將身體完全隱入石板陰影。她的呼吸依舊平穩，但太陽穴已經開始隱隱作痛。強行使用“心靈洞察之鏡”帶來的負荷正在累積，她不能再頻繁開啟能力，只能靠觀察和推測來維持判斷。
就在這時，遠處的戰斗突然升級。兩股勢力在核心區域正面交鋒，能量踫撞引發局部塌陷，一道裂縫從地面蔓延至半空。忠誠派中的一名高階存在猛然躍起，掌心凝聚出一道深紫色光束，直指一名明顯叛離的同類。
被鎖定者沒有逃跑，反而迎著光束沖了上去。在接觸瞬間，它的身體驟然膨脹，像是要自爆。忠誠派其余成員立刻後撤，可那道光束卻在中途偏轉，竟擊中了另一名己方成員。
林晚的瞳孔一縮。那不是失誤——是有人在暗中干擾。她迅速掃視戰場，發現角落里一道不起眼的能量體正微微顫動，它的肢體正以極小幅度重復著某種手勢，像是在操控什麼。
內亂已經不只是分裂，而是進入了暗斗階段。有人開始在背後操縱局勢，甚至不惜犧牲同伴來清除異己。
她忽然意識到，真正的機會不在明面上的對抗，而在這些隱藏的博弈者之間。誰能在混亂中掌握信息，誰就能成為幕後主導。
她緩緩抬起手，指尖輕輕敲擊石板，節奏緩慢而穩定。三短，兩長，一短。這是她和甦悅早年約定的密語節奏，代表“局勢可控，等待下一步”。
敲擊聲極輕，幾乎被環境噪音掩蓋。但她知道，如果有誰還在接收信號，就會懂。
她的目光再次掃過戰場。那道操控暗流的能量體似乎頓了一下，隨即緩緩轉向她所在的方向。雖未靠近，但它的波動頻率，竟與她剛才的敲擊節奏產生了微弱的同步。
林晚的嘴角極輕微地動了一下。她沒有笑，也沒有移開視線。她只是將手重新按回陣法殘骸，掌心貼著冰冷的金屬，像是在確認某種連接。
遠處，戰斗仍在繼續。可她已不再關注勝負。她只等著，等那道身影主動邁出第一步。
她的手指再次抬起，在石面上輕輕劃下一道新痕。
那道能量體緩緩向前漂移了一小段距離，停在斷裂的導線前。
林晚的指尖懸在半空，沒有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