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障中的反光還在主屏上殘留了一瞬，林晚已經轉身走向控制台。她沒再看那道金屬般的反光，手指直接敲在終端輸入框，聲音平穩︰“調前四次攻擊的方位、時間、能量衰減值，疊加c區地形熱力圖。”
小舟立刻執行。數據流在屏幕上滾動，三維地形圖逐漸浮現，四個紅點依次亮起，呈螺旋狀向中心收束。林晚盯著落點軌跡，拿起白板筆，在投影前畫出一條漸進曲線。
“每次偏移0.7度，高度遞減1.8米。”她圈住最後一個落點，“不是掃描，是校準彈道。它在模擬全面打擊前的射擊諸元。”
老陳站在她身後，眉頭鎖緊︰“你是說，它在拿我們練手？”
“不是練手。”林晚放下筆，“是建模。它通過攻擊反饋的延遲，測算我們的響應速度、修復效率、人員調度節奏——我們在防御，它在收集參數。”
甦悅從角落走過來，手里還拿著剛拆下的信號模塊︰“那我們之前的誘餌策略，它可能已經識破了。”
“不，它沒識破。”林晚搖頭，“但它正在逼近真相。我們演弱，它就試探；我們藏，它就校準。它的目標不是摧毀，是確認。”
空氣沉了一瞬。
小舟忽然開口︰“可如果我們一直被動應對，遲早會被摸清底牌。”
“那就別被動。”林晚走到輪值表前，手指點在換班時間欄，“敵人選在b區斷電後十七分鐘發動第三輪攻擊，那時我們剛完成設備轉移，警戒最低。第四次攻擊在c區霧障布設完成後的第三十九分鐘，正值夜間輪崗交接。”
她頓了頓︰“兩次都在換班間隙。不是巧合。”
老陳皺眉︰“你是說，它在觀察我們的作息？”
“它在學習我們的節奏。”林晚調出監控日志，“每一次攻擊，都選在我們最松懈的節點。它不需要看到人，它听得出設備啟停的間隔，算得出反應延遲。”
甦悅抿了抿唇︰“那我們得打亂節奏。”
“不止。”林晚看向她，“我們得給它一個假節奏。”
小舟抬頭︰“你是說，主動制造漏洞？”
“對。”林晚點頭，“它要探測，我們就讓它探。但探進去的，是陷阱。”
她轉身在白板上寫下三條指令︰
1 每六小時人為關閉某區監控10秒，制造“防御盲區”；
2 換班期雙人重疊值守30分鐘，三重口令驗證；
3 b區布設假心跳信號，模擬人員活動。
“我們不藏。”她說，“我們演一場‘疏忽’。”
老陳盯著方案看了幾秒︰“風險太大。萬一它真打進來——”
“它不會。”林晚打斷，“它現在要的是數據，不是結果。我們越亂，它越謹慎。我們越破綻百出，它越願意花時間驗證。”
甦悅卻沒立刻回應。她站在白板前，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筆帽，眼神落在“假心跳信號”那一行。
林晚注意到了。
她沒說話，只是緩步走近，目光落在甦悅臉上。集中精神，凝視她雙眼。
“心靈洞察之鏡”開啟。
剎那間，甦悅的腦海如鏡面展開——畫面快速閃回︰醫院走廊、心電監護儀的綠線、母親蒼白的臉。緊接著是實驗室爆炸的火光，林晚倒下的背影。情緒翻涌︰恐懼、自責、害怕重蹈覆轍。
不是動搖，不是懷疑，而是怕自己撐不住。
林晚收回視線，心跳微沉。
她抬手，將白板上的“假心跳信號”圈出，遞給甦悅一支筆︰“你來定參數。”
甦悅一怔。
“你比誰都清楚，什麼樣的生命信號最像真。”林晚看著她，“交給你。”
甦悅握緊筆，指節微微發白，但眼神穩了下來。她走到終端前，調出生物信號模擬庫，開始輸入心率波動曲線。
老陳看了林晚一眼，沒說話，但眉頭松了些。
小舟低聲問︰“萬一它發現信號是假的呢？”
“那就讓它發現。”林晚走到主控台，調出殘渣波動圖，“我們給它真數據，也給它假破綻。它越自信，越容易踩進我們設的邏輯陷阱。”
她指向能量回流曲線︰“上次反射波顯示，它從南偏18度方向來。如果我們在這片區域制造一次‘意外’斷電，再配合假心跳信號突然中斷——它會認為這是我們的防御崩潰。”
“然後呢？”
“然後我們等。”她聲音壓低，“等它調整攻擊角度，等它暴露新的路徑。我們不反擊，我們記錄。”
老陳終于點頭︰“可以試。但換班重疊值守，人力會吃緊。”
“那就輪休壓縮。”林晚調出人員狀態表，“所有人每日休息不少于六小時，任務分段執行。地下二層推演室離線運行，關鍵計算由老陳帶隊完成。甦悅負責假信號參數校準，小舟監控反射波捕捉路徑。”
命令下達後，實驗室重新運轉起來。
甦悅坐在終端前，反復調試心跳信號的呼吸波疊加頻率。她的手指在鍵盤上停頓了幾秒，忽然回頭︰“如果它真的打穿了假盲區呢？我們怎麼收場？”
林晚站在她身後，語氣平靜︰“那就讓它打穿。”
“什麼？”
“我們讓它打中。”林晚走近，“但打中的，是預設的誘爆點。我們在c區空倉內埋一組低當量儲能裝置，觸發後模擬主艙過載，釋放強電磁脈沖。”
小舟立刻反應過來︰“干擾它的反饋信號？”
“對。”林晚點頭，“它以為擊中核心，實則被反向干擾。它的校準模型會出現偏差，下一波攻擊角度就會偏離真實目標。”
老陳沉吟片刻︰“可一旦它發現脈沖是人為的——”
“那就讓它發現。”林晚打斷，“但它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它的攻擊節奏已經被打亂，它的路徑暴露了，我們的數據也抓到了。”
她看向主屏，殘渣藍光依舊規律閃爍，每11.3秒一次。她盯著那節奏，忽然問︰“最後一次反射波捕捉，是什麼時候？”
小舟查了下︰“三小時前，信號太弱，只捕捉到片段。”
“那就加強接收陣列。”林晚走到設備清單前，“把b區備用天線調到c區高點，重新布設接收節點。我們不等它來，我們主動去‘听’。”
老陳皺眉︰“可天線暴露，會成為攻擊目標。”
“那就讓它打。”林晚抬手，在空中畫出一條弧線，“我們把天線裝在可折疊支架上，每次展開不超過八分鐘，收攏後移位。它打空，我們拿到數據。”
甦悅忽然開口︰“我們還可以加一段雜波。”
“說。”
“在信號接收時，疊加一段舊式通信協議的殘頻。”甦悅調出老陳之前復原的波形圖，“就是十年前能源局用的那種。它如果監听信號流，會誤判我們還在用老舊系統，防御等級低。”
林晚看著她，眼神微動。
她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方案最終定下︰
每六小時制造一次“動態盲區”，持續10秒；
換班期雙人重疊值守，三重驗證；
c區布設誘爆點，配合假心跳信號中斷觸發電磁干擾；
天線間歇展開，疊加舊協議雜波，誘導敵人誤判。
命令分發完畢，林晚站在主控台前，看著屏幕上的倒計時︰距離下一次攻擊窗口，還有5小時23分鐘。
她拿起對講器︰“所有人，進入新防御節奏。我們不躲，也不硬扛。我們讓它覺得——它贏了。”
甦悅在終端前輸入最後一行參數，按下回車。
心跳信號開始模擬，起伏穩定，呼吸波自然疊加。
屏幕上，一條綠色曲線緩緩爬升。
林晚走到她身後，看著那條線。
忽然，她伸手，在鍵盤上敲下一行指令。
不是關閉，不是暫停，而是︰
“延遲觸發︰+2.3秒。”
甦悅回頭︰“你改了什麼？”
林晚沒回答。
她只是盯著屏幕，看著那條心跳曲線，在某個節點，微微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