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盯著霧障中那道亮起的反光，指尖無意識地在控制台邊緣輕輕敲動，仿佛還在數著那詭異的節奏。滴。滴。滴。過了會兒，她收回手，任由冷水從指尖流過，順著虎口滴在控制台邊緣，砸出一小片深色痕跡。袖口濕了一角，貼在腕骨上發涼。
她沒擦臉，只是抬頭看向主屏，b區監控畫面正定格在爆炸前兩秒——一道淡藍色光束從上方斜切下來，精準命中傳感器陣列中心。
“回放，0.3倍速。”她的聲音啞，但沒停頓。
小舟立刻操作，畫面一幀幀推進。光束出現前，空氣有輕微扭曲，像熱浪浮動。林晚盯著那片區域，眉心擰緊。這不是隨機襲擊，軌跡太穩，角度經過計算。
“損失確認。”她轉向老陳。
“兩台采集車報廢，三十七個節點數據丟失。”老陳翻著報告，手指停在某一行，“包括昨天剛布設的深層震動感應網。”
林晚點頭，目光掃過實驗室。應急燈還亮著，但b區已經斷電，幾處線路冒著煙，焦味混在冷氣里。甦悅蹲在角落檢查備用電源組，听見動靜抬頭看了她一眼，眼神沒移開，直到林晚對她極輕微地點了下頭，才低頭繼續接線。
“把所有離線記錄設備調到地下二層。”林晚走到地圖前，手指點在c區，“從現在起，所有數據采集改用間歇式傳輸，每次不超過十五秒，間隔隨機。”
小舟皺眉︰“這樣效率會降到三成以下。”
“我們不是在做研究。”林晚看著他，“是在活下來。”
她轉身走向殘渣樣本艙。藍光還在閃，節奏穩定，每11.3秒一次。她靠近玻璃，仔細對比艙內波動與主屏攻擊時間軸。延遲依舊存在——藍光閃爍後0.3秒，攻擊發生。
“它不是在攻擊我們。”她低聲說，“是在校準。”
老陳走過來︰“你是說，它在測試反應時間？”
“不止。”林晚指向監控回放中的光束軌跡，“攻擊落點每次都偏移前一次0.7度，呈扇形展開。它在掃描防御盲區。”
空氣靜了一瞬。
甦悅站起身︰“那我們就給它看想看的。”
林晚看向她。
“造個假目標。”甦悅走過來，手指劃過地圖上的c區空倉，“把高能信號源放那兒，讓它打個痛快。我們趁機轉移核心模塊。”
林晚沒立刻回應。她閉了閉眼，太陽穴突突跳著，視野邊緣有細小的黑點游動。她不能用“心靈洞察之鏡”，三次已到極限。她只能靠邏輯，靠經驗，靠眼前這些人能不能跟上她的節奏。
“小舟，偽造一組讀數。”她開口，“模擬主能源艙過載狀態，功率拉到峰值的85，持續四分鐘。”
“然後呢？”
“然後我們關燈。”她走到控制台，按下電源重組鍵，“主能源艙標識燈全滅，c區釋放低溫霧障，無人機群啟動巡邏模式，路線隨機。”
老陳皺眉︰“你打算讓它打空倉？”
“讓它以為打中了。”林晚盯著主屏，“我們沒時間藏，只能騙。”
命令下達後，實驗室迅速動了起來。甦悅帶人拆卸研發模塊，用防磁箱封裝後運往地下二層。小舟在終端輸入偽造數據流，反復測試信號強度。老陳檢查備用電源組的負載能力，確認斷電後核心系統能維持七十二小時運轉。
林晚站在主控台前，沒再說話。她手指按在桌沿，指腹下有細微震動——是地下管道傳來的設備搬運聲。她盯著c區監控畫面，霧障已經開始彌漫，白茫茫一片，遮住了空倉外牆。
“第一輪攻擊後，它會調整角度。”她忽然說，“下次落點應該在c區偏南15度，高度降低兩米。”
小舟抬頭︰“你要反向追蹤？”
“試試。”她調出能量回流分析界面，“如果它用的是定向發射，反射波會有微弱殘跡。我們抓不到源頭，但能知道它從哪個方向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主屏上的殘渣波動依舊規律，像鐘擺。b區的燒焦線路被清理干淨，新的傳感器悄悄布設在陰影處。整個實驗室進入低光運行狀態，只有主控台和地下二層保留照明。
第四次攻擊發生在三十七分鐘後。
警報響起的瞬間，林晚已經盯著c區監控。光束如期而至，擊中空倉外牆，引發一次可控過載。火花在霧中炸開，隨即被自動滅火系統撲滅。
“追蹤啟動！”她下令。
小舟迅速調取反射波數據，屏幕上跳出一條微弱的回流曲線。角度鎖定——南偏18度，仰角2.1度。
“有誤差。”林晚盯著數據，“但它在修正。”
“這說明什麼？”甦悅問。
“說明它看得到我們的反應。”林晚關掉畫面，“它在學習。”
她走到白板前，寫下三行字︰
攻擊非毀滅性
目標為探測防御機制
反饋路徑存在延遲
然後她轉身︰“這不是進攻。是偵查。”
老陳沉默片刻︰“那它很快就會來真的。”
“不一定。”林晚搖頭，“它還在評估。我們被打了一次，但沒崩潰，沒亂陣腳。它會重新計算風險。”
“所以我們得讓它覺得我們更弱。”甦悅接道。
林晚點頭︰“接下來四十八小時，所有動作放慢。數據傳輸延遲增加，人員活動減少。我們演一場‘受創後恢復’的戲。”
小舟皺眉︰“可研發進度——”
“進度不能停，但要藏。”林晚打斷，“老陳，你帶人在地下二層建臨時推演室，所有關鍵計算離線進行。甦悅，你負責對外信息流，放幾條‘設備損毀嚴重’的假消息，通過非正式渠道傳出去。”
“誰來傳？”
“用之前埋的暗線。”她頓了頓，“那個在能源局後勤處的線人，還能聯系上。”
甦悅點頭記下。
林晚最後看向主屏。殘渣藍光依舊閃爍，頻率未變。她盯著那0.3秒的延遲，忽然問︰“上次殘渣活性峰值是什麼時候？”
小舟查了下︰“兩小時前，持續了三分鐘。”
“比平時長。”老陳補充。
林晚沒說話。她走到樣本艙前，玻璃內壁的藍光映在她瞳孔里，一閃一滅。她知道這不只是校準，也不只是偵查。敵人在同步某種節奏，而殘渣是它的節拍器。
她轉身拿起對講器︰“所有人員，進入二級隱蔽狀態。非必要通訊一律禁用。c區保留假信號源，每兩小時調整一次輸出參數。”
命令下達後，實驗室燈光進一步調暗。腳步聲減少，設備運轉聲被降噪系統過濾。整個空間像沉入水底，安靜得能听見電路細微的嗡鳴。
林晚靠在牆邊，緩緩滑坐到地面。她閉眼，手指壓在眉心。頭痛沒退，反而更沉了，像有東西在顱骨內緩慢擠壓。她沒叫甦悅，也沒踫鎮定劑。
她只是記得，最後一次開啟“心靈洞察之鏡”時，看到的畫面——金屬通道、紅燈閃爍、倒計時界面。那個聲音說︰“校準完成，發射陣列就緒。”
而現在，敵人正在用現實中的攻擊，一步步復現那個流程。
她睜開眼，看向主屏。
藍光閃了一下。
主屏波動圖跳動。
延遲，依舊是0.3秒。
她抬起手，指尖輕輕敲了下控制台邊緣，像在數節奏。
滴。
滴。
滴。
霧障中的空倉突然亮起一道反光，像是金屬表面被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