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盞燈再沒亮起來。
林晚站在窗邊，手指還貼在襯衫口袋的位置，枯花的輪廓硌著指尖。她沒回頭，只听見會議室門被推開的聲音，甦悅、老陳、小舟一個接一個走進來，腳步很輕，像怕驚動什麼。沒人說話，只有椅子被拉開時與地面摩擦的聲響。
她轉身，走向小會議室中央的長桌，順手關掉了投影儀。屏幕落下，房間里只剩下角落一盞台燈亮著，暖黃色的光鋪在桌面，照出野花干癟的影子。她把花拿出來，放在桌子正中央，花瓣已經蜷縮成褐色的小卷，睫稈斷裂處發黑。
“它死了。”她說，“不是因為不想活，是因為等不到春天。”
甦悅低頭看著那朵花，手指在平板邊緣輕輕敲了一下，又停下。老陳坐在靠牆的位置，筆尖壓在筆記本上，紙面已經劃出一道淺痕。小舟把耳機繞在手腕上，一圈又一圈。
林晚坐下來，雙手交疊放在桌上，“我重生回來那天，天沒亮。我坐在床邊，盯著窗外看了三個小時。我不敢閉眼，一閉眼就是那天——警報沒響，監控紅光閃了三十七下，然後黑了。我躺在地上，听見自己心跳越來越慢，最後停了。”
她看著三人，“你們覺得我不怕？我怕。我每天早上檢查逃生路線，晚上睡覺前確認門窗鎖死。可我知道，如果我不做點什麼，三年前的事還會再來。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甦悅抬起頭，聲音有點啞︰“可我們真的能攔住嗎？萬一……我們反而成了引子呢？”
“怕是正常的。”林晚說，“我怕失控，怕走錯一步，怕所有努力最後只換來一聲爆炸。但怕，不能成為停下的理由。”
她從包里拿出一個鐵盒，推到桌子中間，“寫下你最怕的事，不用署名，投進去。明天如果我們還活著，我當眾燒了它。”
沒人動。
過了幾秒，小舟先撕下一頁筆記，低頭寫了幾行，折好扔進盒子。接著是老陳，他寫得極短，紙角被指甲掐出一個折痕。甦悅猶豫了一會兒，也寫了，動作很慢，像在斟酌每個字。
林晚接過盒子，沒打開，直接走到牆角的金屬垃圾桶旁，劃了根火柴。紙片落進去，火苗竄起，一張張卷曲、變黑、化成灰。火焰映在她臉上，一閃一閃。
“恐懼不是弱點。”她說，“它是提醒我們危險在哪兒。但它不能替我們做決定。”
她走回桌邊，目光依次掃過三人，“甦悅，你怕失控，所以你要做最穩的校驗。每一個參數，你都要問自己——如果錯了，後果是什麼？”
甦悅點頭，手指在平板上劃了一下，調出算法模型界面。
“老陳，你怕擔責，所以你要建最牢的防線。不是防別人，是防我們自己。一旦系統異常，你要確保它第一時間斷開，不留任何僥幸。”
老陳合上筆記本，重新打開電腦，“斷聯協議，今晚十二點前交你。”
“小舟，你怕無意義，所以你要記下每一步。誰做了什麼，為什麼做，結果如何。不是為了匯報，是為了讓以後的人知道——我們不是莽撞，是明知危險，仍選擇往前走。”
小舟摘下工牌，從包里翻出記號筆，在上面寫下“在崗72h”，用力別回胸前。
林晚打開終端，調出新區供電監控圖。那片曾熄滅的路燈區域，此刻亮著微弱的藍光，是殘渣供能模塊的測試信號，頻率穩定，波動值始終在安全區間內。
“它沒炸。”她說，“它在呼吸。”
她站起身，拿起外套，“接下來七十二小時，我和你們一起守。我睡辦公室，數據異常我第一個到。我不是領導，是第四個值班人。”
甦悅忽然開口︰“我加一組冗余校驗，雙通道比對，哪怕多花兩倍時間。”
老陳站起身，把椅子推回桌下，“我重新梳理所有訪問日志，把內部權限再壓一層。”
小舟打開記錄系統，新建文件夾，命名為“行動日志_72h”，設置自動備份頻率為每十分鐘一次。
四人走出會議室時，樓下的空地還在亮著。幾個孩子圍成一圈，跳格子，笑聲斷斷續續傳上來。一盞路燈閃了一下，暗了半秒，接著又亮了，這次光暈比之前更穩，持續時間更長。
林晚停下腳步，看了那盞燈一眼。
她沒說話，轉身走向值班室。
甦悅跟在後面，打開平板開始調試算法。老陳徑直走向服務器間，刷卡進入。小舟站在走廊盡頭，抬頭看了眼監控攝像頭，伸手把工牌往上扶了扶。
值班室的燈亮了。
林晚把外套掛在椅背，坐下來，打開主控界面。屏幕右下角，b區三號探針的數據流仍在滾動，頻率曲線平穩，波動幅度0.0002赫茲，持續時間0.5秒，波形吻合度92.3。
她盯著那串數字，手指在鍵盤上停了兩秒。
然後，她調出加密日志，輸入權限密碼，打開一個隱藏文件夾，里面是過去七十二小時所有探針的異常記錄。她新建一條條目，標題命名為“信號響應模式_觀察中”，開始逐條標注時間、頻率、持續時長。
寫到第三條時，她忽然停住。
屏幕上，b區三號探針的波形圖出現了一個微小的突起——持續時間0.7秒，幅度0.0008赫茲，波形特征與前幾次完全不同。
她立刻切回實時監控界面。
藍光閃爍了一下。
不是斷電。
是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