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神秘的聲音仍在她意識中回蕩,似從遙遠時空傳來,又似就在耳邊輕語。不知沉睡了多久,殘劍的嗡鳴聲由強變弱,漸漸平息,劍身上的幽金光澤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干涸的血痕嵌在裂紋深處。
林晚的手仍壓在環形陣中心,掌心血跡已凝成暗紅,指尖微微發麻。陸離的手還搭在她肩上,掌心溫熱,卻再未開口阻攔。
她緩緩抬頭,目光落在殘劍的刃口。那道裂痕像一道未愈的舊傷,卻不再令她畏懼。她閉眼,呼吸沉穩,將全部意識收束于心口——戰紋仍在脈動,每一次跳動都像在回應某種遙遠的召喚。
她不再等。
她摒棄雜念,不再依賴往昔借助‘心靈洞察之鏡’探尋之法,轉而以自身對血脈之力的獨特感悟為引,緩緩沉入意識深處,試圖尋得血脈中隱藏的秘密。
記憶的洪流瞬間涌來,重生十年的片段如碎紙般翻飛︰趙銘遞來的咖啡、甦悅在辦公室門口的笑臉、陸離在雨夜中撐傘的身影……她不看,也不留,任那些畫面掠過,只將意識逆溯,直指那道被抹去的祭壇之光。
意識沉入黑暗,鏡廊在她腦海中成型,無數記憶碎片如鏡片般懸浮。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祭壇上那詭異的畫面,自己竟跪在祭壇前,雙手奉上權柄,口中念出“臣服”二字,隨後親手將符文刀刺入對方胸膛,血濺三尺,天地失聲。緊接著,其他記憶碎片也依次浮現,趙銘站在祭壇前手中握著她的血契;甦悅焚符時淚流滿面,說“你本不該醒來”;陸離將她推入深淵,低語“你活著,只會帶來更多毀滅”。這些畫面真假難辨,卻都與她血脈深處的秘密息息相關。
她不敢動。
這些畫面太干淨,太完整,反而露出了破綻。
她將意識推至極限,逐一比對。 偽造的記憶中,祭壇無星軌運轉,天地無聲,連風都停滯。而真實片段里,每當她與殘劍共鳴,空中必浮現雙環符文陣,一正一逆,如陰陽輪轉。更關鍵的是——情緒。
她凝視那“自願獻祭”的自己。眼神空洞,嘴角微揚,卻無一絲真實波動。而真實記憶中,她在刀光閃現前,曾怒吼出“你背叛了誓約”——那一瞬,她的情緒如火山噴發,恨意、悲慟、不甘,全數烙印在血脈之中。
她咬破舌尖,劇痛讓她意識瞬間清明,意識中的虛假記憶在疼痛的沖擊下開始動搖。
她不是繼承者,不是容器,更非祭品。
她是原主。
是被刺倒的那一位,是權柄被奪走的正統祭主。
意識回歸現實,她睜眼,瞳孔深處仍殘留著鏡廊的光影。陸離的手仍搭在她肩上,未曾移動。她輕輕將他的手撥開,動作平穩,不含情緒。
她伸手,將殘劍從陣心拾起,劍身冰冷,卻在她掌心微微震顫。她以指尖劃破掌心,鮮血滴落,順著裂痕滲入。血跡蜿蜒,如同回歸本源。
“我不是歸來。”她低聲說,聲音如刀鋒劃過冰面,“是奪回。”
血滴盡,劍鳴止。殘劍在她手中安靜下來,仿佛終于認主。
她盤膝而坐,將劍橫置于膝上,雙手交疊于心口。戰紋仍在跳動,但節奏已與她呼吸同步。她知道,真正的源頭還在更深的地方——那道千年封印,那道將她記憶斬斷、身份篡改的屏障,正沉睡在血脈最底層。
要溯源,就必須直面它。
她輕閉雙眸,凝聚心神,憑借著剛剛摸索出的對血脈之力的感悟,繼續深入那未知的血脈深處。
意識如針,刺入黑暗。
封印仍在反撲。幻痛從四肢百骸涌來,肋骨處傳來鋸齒般的鈍痛,仿佛有無形之手在撕扯她的經絡。
她不看,也不信。
這些都不是她的真實過往,而是封印意識植入的污染。
她將意識聚焦于痛感本身——真正的封印不會制造幻象,它只會壓制。而這些畫面,情緒混亂,邏輯斷裂,正是認知污染的特征。
她以真實記憶為刃,劈開幻象。
她看見那道封印之門——由無數符文鎖鏈纏繞而成,門後是沉寂的黑暗,卻有低語在回蕩。不是語言,而是一種存在感,古老、冰冷,帶著篡奪者的意志。
她知道,那不是她的敵人。
那是她自己——被封印的另一半意識,被強行割裂的祭主權柄。
她必須打開它。
可殘劍雖已認主,卻仍無法完全響應召喚。封印未解,權柄未歸,血脈之力仍被鎖在意識最底層。她需要更多——不只是血,不只是記憶,而是決意。
她睜開眼,氣息平穩,不再咳血。她將殘劍輕輕放回陣心,劍尖指向地面符文交匯點。她抬起手,掌心朝上,指尖劃過心口戰紋,血珠順著指縫滴落,落在劍身上,暈開一圈暗金。
陸離終于開口︰“你要做什麼?”
她沒有回答。
她只是緩緩閉眼,雙手交疊于心口,開始凝聚力量。五力融合在經絡中流轉,與血脈共鳴,形成一股向內的引力。她的呼吸越來越慢,心跳幾乎不可聞。
意識開始下沉。
封印之門在遠處浮現,符文鎖鏈緩緩旋轉,仿佛在等待她的靠近。她知道,一旦踏入,便再無退路。封印可能吞噬她,也可能釋放她。但她已不再猶豫。
她不是為了復仇而來。
她是為了找回自己。
她的意識如光,刺向那道門。
就在即將觸踫的瞬間,殘劍忽然震動,劍身裂痕中滲出一絲血線,順著符文蔓延。地面陣法微光閃動,仿佛在回應她的召喚。
她听見一聲低語,不是從耳中,而是從血脈深處傳來——
“你準備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