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劍在膝上微微震顫,血順著劍脊滑落,滴入地面溝槽,發出細微的嘶響。林晚的呼吸極輕,幾乎與屏障的嗡鳴融為一體。她沒有睜眼,也沒有動。可就在那句“對不起”落下的瞬間,劍身紋路驟然亮起一道幽藍的光,如同沉睡的脈搏被喚醒。
她的指尖輕輕撫過劍刃裂痕,觸感粗糙而熟悉。那不是金屬的冷硬,而是血脈深處傳來的共鳴。一股陌生又親切的記憶如潮水涌來——她看見自己站在九根石柱環繞的祭壇中央,身穿銀紋長袍,手中握著完整的符文刃,正將最後一道封印刻入晶體。風從高處吹下,卷起她的發絲,也帶來了身後腳步的輕響。
趙銘站在她身後,手里沒有刀,卻比刀更冷。
那一劍刺穿她的背心時,她沒有回頭。不是因為痛,而是因為她早已用“心靈洞察之鏡”看透了他的眼神——那里面沒有猶豫,只有貪婪與解脫。
畫面戛然而止。
林晚的手指蜷了一下,掌心的血再次滲入裂痕。這一次,她不再抗拒記憶的回流,而是主動迎向它。她終于明白,重生不是偶然,而是血脈在死亡瞬間啟動的“守護者回溯機制”。她的能力從來不是外來的饋贈,而是被封印的傳承,在她死後悄然甦醒。她不是獲得了“心靈洞察之鏡”,而是作為最後的繼承人,它選擇了她。
可她一直用它去窺探別人的秘密,去計算得失,去操控人心。她用它復仇,卻忘了它最初的用途——照見真實,而非利用真實。
她的手指緩緩松開劍柄,轉而按在心口。那里,符文碎片緊貼皮膚,傳來一陣陣灼熱。她閉上眼,將全部意識沉入體內,第一次嘗試將“心靈洞察之鏡”轉向自己。
視野驟然翻轉。
她看見的不再是他人腦海中的思緒,而是自己十年來的每一個決定︰她在會議上誘導同事說出錯誤數據,只為讓對方被問責;她利用甦悅的信任,套取她父親公司內部的人事變動;她在趙銘辦公室外駐足三分鐘,只為讀取他心中對她的評價;她甚至在夢中反復演練如何讓他身敗名裂,如何讓他跪在她面前求饒。
她看見自己一步步走偏,卻始終告訴自己——這是必要的代價。
鏡中影像不斷閃現,她的眉頭漸漸皺緊,呼吸變得沉重。精神如被撕裂,每一幀畫面都像刀刃刮過神經。她知道,這是反噬——從未有人將“心靈洞察之鏡”用于自身,更無人敢直視自己靈魂的暗面。若此刻意識崩潰,她將永遠困在這片記憶迷宮中,成為另一個被執念吞噬的祭品。
但她沒有停下。
她看著那個穿著職業裝的自己,冷眼旁觀她在茶水間冷笑,在深夜翻查證據時眼中閃過的快意。她終于承認——她早已不再是那個被推下天台的女孩。她變了。她變得和他們一樣,擅長算計,習慣操控,甚至享受他人因她而倒下的瞬間。
“我錯了。”她低聲說,聲音干澀,卻清晰。
話音落下的剎那,鏡面轟然碎裂。
一股暖流自心口炸開,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她的手臂重新有了知覺,左腿的潰爛處停止了腐蝕,右腿的深傷雖未愈合,卻不再抽搐。她緩緩睜開眼,目光清明,不再有掙扎,也不再有恨。
黑潮依舊在屏障外翻涌,可它的節奏變了。不再是壓迫性的吞噬,而像在等待什麼。林晚知道,它感應到了她的變化——真正的繼承人,回來了。
她緩緩抬起手,將殘劍握緊。劍身突然劇烈震動,裂痕中溢出的血與符文徹底融合,幽藍光芒順著她的手臂爬升,最終在皮膚表面凝成一道古老戰紋。與此同時,她體內的融合技能自動激活,經脈如被打通,異能回路貫通全身。她能感覺到,每一個細胞都在甦醒,每一寸血肉都在重塑。
傳承之力自靈魂深處涌出,如同星河傾瀉,與心靈洞察之鏡合為一體。她不再需要凝視他人雙眼才能開啟能力——此刻,她的心就是鏡,照見一切能量的本源流動。她看見黑潮的脈絡,看見九根石柱的能量節點,看見晶體核心的脆弱頻率。
她將殘劍高舉過頭,劍尖直指蒼穹。
五力合一的瞬間,天地驟變。
一道刺目的光柱自她身上沖天而起,撕裂厚重雲層,直貫天際。光芒所過之處,黑潮如遇烈陽,瞬間蒸發。屏障裂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最終化為一道完整的光幕,將祭壇核心牢牢封鎖。
遠處廢墟中,陸離靠在斷裂的鋼梁上,滿臉是血。他抬頭望向那道光柱,嘴角緩緩揚起,露出一絲笑意。甦悅跪坐在控制台前,雙手緊握,屏幕上的信號終于恢復穩定。她看著那行跳動的數據,輕聲說︰“她……真的回來了。”
祭壇中央,林晚緩緩落下劍尖,光柱未散,仍在她頭頂盤旋。她的呼吸平穩,眼神如深潭,映不出情緒,卻透出不可動搖的決斷。她低頭看著手中的劍——裂痕仍在,可劍身已不再黯淡。它在微微震顫,仿佛在回應即將到來的終戰。
她邁出一步,腳踩在溝槽邊緣,血滴落,與地底能量交匯,激起一圈微弱的漣漪。她的聲音很輕,卻穿透了風聲與殘響︰
“這一次,我不再為復仇而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