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的手從陸離臂彎中抽離,指尖在沙地上劃出一道濕痕。她跪著撐起身體,掌心那枚暗紅結晶仍貼著皮肉發燙,血絲順著裂紋滲進終端接口。屏幕亮起的瞬間,她咬住下唇,第三次凝神,目光沉入屏幕深處。
心靈洞察之鏡開啟。
數據流無聲滾動,但她感知的不是字符,而是殘留其上的氣息——恐懼的震顫、窺探的寒意,像指尖劃過冰面。她認得這種情緒,三年前在趙銘辦公室外的走廊上,清潔工擦拭監控面板時,也曾留下同樣的心理殘影。有人動過線人的設備,就在三小時前,動作匆忙,未徹底清除痕跡。
她松開視線,眼前浮現出一片猩紅霧靄。頭痛如針扎,太陽穴突突跳動,但她沒閉眼。左手顫抖著輸入一串加密指令,三名線人的坐標在暗網地圖上逐一亮起。地鐵廢棄段、港口七號倉、城南私立醫院西翼——三個點連成一條隱蔽弧線,正指向城市地下灰色網絡的舊脈絡。
陸離蹲在她身旁,聲音低沉︰“你現在需要的是治療,不是追查。”
“他們沒散。”她聲音沙啞,卻平穩,“自毀不是終點,是轉移。”
陸離皺眉,目光掃過戰術終端上那三處標記︰“證據呢?一堆廢墟和匿名消息?聯盟剛脫險,不能拿剩下的人去賭虛影。”
林晚沒反駁。她將結晶從接口拔出,血珠滴落在沙盤邊緣,順著木質凹槽滑落。她用指尖蘸血,在沙盤上劃出一條線,連接三處坐標,又從記憶深處調出前世趙銘掌控的資源節點——物流渠道、地下診所、廢棄工程隊。線條交錯,重合度超過七成。
“這不是潰逃。”她低聲說,“是重組。他們把傷員藏進醫院,物資運往港口,符文殘跡留在地鐵站,不是為了銷毀,是為了標記。他們在重建聯絡網。”
陸離沉默片刻,終于調出聯盟殘存的監控回溯。港口的紅外影像顯示,昨夜兩點十七分,一輛無標識冷藏車駛入七號倉,停留四十三分鐘,離開時車體溫度異常升高。醫院的夜班護士曾上報三名無身份傷員,但檔案在兩小時後被後台清除。地鐵站的電力系統日志里,有三次短暫的異常脈沖,時間間隔恰好是三十六小時。
“三十六小時。”林晚盯著數據,“和三年前那次自毀後的恢復周期一致。”
陸離瞳孔微縮。他終于明白她為何堅持。這不是偶然的殘余活動,而是一套被反復演練的撤離與重建程序。組織並未瓦解,只是沉入更深的地下。
“你打算怎麼辦?”他問。
“確認一件事。”她撐著膝蓋站起,腳步虛浮,卻一步步走向營地邊緣的沙丘。風沙撲在臉上,她沒有停。陸離想攔,卻被她抬手止住。
“讓我試一次。”
她蹲下,拾起一撮細沙,混入掌心滲出的血,輕輕揚向空中。血沙在月光下飄散,卻在某一瞬凝滯,仿佛被無形之力牽引,短暫勾勒出星圖輪廓——與她掌心結晶紋路相似,卻缺了一角。
她閉上眼。
沒有開啟心靈洞察之鏡,也不能再開啟。但她能感知。經脈雖斷裂,血液雖濁,可重生以來對能量流動的直覺仍在。她曾靠它避開前世的陷阱,也曾憑它識破趙銘的謊言。此刻,她將全部意識沉入地底。
微弱的共振傳來。
極低頻,周期性,如同沉睡的呼吸。每三十六小時一次,脈動持續十七秒,與自毀程序的倒計時完全吻合。這股能量未消散,只是被壓制,像被封印的火種,在地底深處靜靜等待復燃。
她睜開眼,沙地上那道血星圖已散。
“他們還在。”她回頭,聲音很輕,卻清晰,“邪惡力量沒有消失,只是換了形態。它在等,等一個重啟的時機。”
陸離臉色凝重︰“你是說,下一次自毀不是終點,而是開始?”
林晚點頭,指尖撫過掌心結晶。血已凝固,但紋路仍在發燙。她想起那名臨死成員的話︰“不是第一次。”也想起陸離斷訊前的低語︰“趙銘……他也曾是歸還者。”
這三種身份,仿佛構成了一個無盡的輪回。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追尋的復仇,或許從一開始就不只是個人恩怨。趙銘的背叛、組織的自毀、星圖的逆轉,所有碎片都在指向一個更大的結構——一個她尚未看清的循環。
她轉身走回指揮帳,腳步比來時穩了些。終端仍在運行,三名線人的回傳信息陸續更新。地鐵站的符文殘跡被清理,但清理者留下了新的刻痕——一道逆向三角,嵌在舊標記下方。港口的冷藏車已駛離,但衛星捕捉到它短暫偏離航線,駛向城郊廢棄變電站。醫院的五名傷員中,有一人手腕內側烙有編號︰x7。
她將這些信息投射在沙盤上,用紅筆圈出變電站位置。那里曾是趙銘名下一家空殼公司的注冊地,十年前注銷,但土地未轉手。
“他在回收什麼?”陸離站在她身後問。
“不是回收。”林晚盯著沙盤,“是喚醒。x7,三十六小時周期,逆向三角——這些不是殘部的標記,是儀式節點。他們在準備某種啟動程序,而趙銘……他知道怎麼操作。”
陸離沉默片刻︰“你有證據指向他?”
“沒有直接證據。”她搖頭,“但他注銷公司、轉移資產,不是逃亡,是切割。他要把過去的痕跡全部剝離,只為輕裝進入下一個階段。而這個階段,需要一個‘歸還者’。”
帳外風沙漸起,帳篷邊緣的金屬扣發出輕微踫撞聲。林晚伸手撫過終端屏幕,指尖在x7編號上停留片刻。她忽然想起,前世最後一次見到趙銘,是在公司頂樓的私人會議室。那天他站在落地窗前,背影挺拔,手中拿著一枚黑色金屬片,形狀與她掌心的結晶極為相似。
她當時以為那只是裝飾品。
現在想來,那或許是鑰匙。
“我需要再查一個人。”她低聲說。
“誰?”
“三年前,那場自毀事件的唯一幸存者。”
陸離一怔︰“可記錄顯示,那批人全部死亡。”
“記錄可以偽造。”她抬眼,“就像趙銘的資產轉移,表面合法,實則暗藏通道。如果真有人活下來,他一定藏在某個我們找不到的地方——比如,一家由趙銘暗中資助的療養院。”
她調出城市醫療備案系統,輸入關鍵詞︰三年前,精神創傷,封閉治療,無家屬登記。篩選結果跳出三家機構。她逐一排查,最終停在一家名為“安寧居”的私人療養中心。注冊法人是空殼公司,但水電繳費賬戶關聯的,正是趙銘已注銷的物流公司。
她盯著屏幕,手指緩緩收緊。
就在這時,終端突然震動。一條加密信息彈出,來自第三名線人,內容只有一句暗語︰“星軌未斷,鏡影重燃。”
林晚瞳孔微縮。
這句話她從未听過,卻莫名熟悉。像某種傳承的密語,又像心鏡開啟時耳邊低語的回響。她迅速回溯前世記憶,試圖尋找線索,卻只看到趙銘在實驗室中調試一台發光裝置,牆上投影的圖案,正是逆向星圖。
她正欲追問線人詳情,終端屏幕忽然閃爍,信號中斷。她嘗試重連,卻發現接入端已被遠程封鎖。
陸離皺眉︰“被反追蹤了?”
“不。”她搖頭,“是主動切斷。線人察覺危險,自行斷聯。”
帳內陷入短暫沉默。風沙拍打著帳篷,沙盤上的紅圈在昏黃燈光下顯得格外刺目。
林晚低頭,掌心結晶突然一震,紋路亮起微光。她猛地抬頭,望向帳外沙丘。
風向變了。
她快步走出,蹲下,手指插入沙中。沙粒冰冷,但深處有一絲極細微的溫差,像是地熱滲透的痕跡。她順著溫差延伸方向摸索,指尖觸到一塊半埋的金屬片。
她將其挖出,拂去沙塵。
那是一塊殘破的身份銘牌,邊緣焦黑,正面編號模糊,背面刻著一行小字︰“x7,第十二次喚醒準備中。”
她盯著那行字,呼吸微滯。
就在此時,陸離從帳內沖出,聲音急促︰“剛收到警報,變電站十分鐘前發生電壓波動,監控拍到有人進入。”
林晚站起身,將銘牌攥入掌心,血從裂口再次滲出。
她望向城郊方向,風沙遮蔽了地平線。
她的手指緩緩收緊,金屬邊緣割進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