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從那場與守護者的生死搏斗中緩過神來,指尖觸到地面時,掌心被碎石劃開一道細口。 血珠滲出,順著指縫滑落,在灰燼中砸出微不可察的凹痕。她沒有抬手查看傷口,只是將五指緩緩張開,任痛感從神經末梢一路攀爬至大腦。這痛是真實的,不像剛才在意識空間里,每一步都踩在記憶的斷層上。
左臂第七分支的紋路搏動不已,邊緣鋸齒如火燎過,灼燙感陣陣襲來,布料下的皮膚泛著不自然的暗紅。 她低頭,紋路深處似乎有東西在緩慢移動,如同沉睡的蟲卵正悄然孵化。她用右手食指輕輕按壓那片區域,熱流立刻逆向竄上肩頸,眼前閃出一瞬黑斑。
她閉眼,強迫自己靜下來。
記憶回溯到守護者崩解前的最後幾秒。鑰匙嵌入接口,能量倒灌,她以血脈為導,將沖擊引向體內。那一刻,第七分支的紋路發生了變化——不是被動發光,而是主動吸收。它仿佛具有生命力,主動吸收了那本該將她摧毀的力量。而那道從夜空中浮現的星圖光痕,與袖口紋路的共鳴,並非偶然。三次閃現,間隔分別為四十七秒、五十三秒、四十九秒,角度偏移不超過三點二度。規律存在,只是尚未破譯。
她從懷中取出記錄儀。屏幕亮起,電池余量11,信號弱。她調出戰斗數據流,鎖定陸離導能時的能量波形。那段波形與她在意識空間中感受到的符文震蕩頻率高度重合,誤差僅0.8。時間流速比確認為17。這意味著,她在灰白空間里經歷的每一分鐘,現實中僅過去八秒多。而“影子”說話的節奏,恰好與符文陣列每七次旋轉後的停頓同步。
她調出錄音片段,放慢三倍速。
“你才是復制品。”
聲音重復播放。她盯著波形圖,發現每一次發聲,都伴隨著一次微弱的能量尖峰,峰值位置與第七分支的響應節點完全吻合。這不是隨機干擾,是預設程序。系統在驗證她的存在——不是通過鑰匙,而是通過她本身的反應模式。
記錄儀突然震動。一段未標注的加密文件自動開啟,標題欄顯示︰“第七序列︰適配率87.3”。下方有一行小字︰“閾值突破後自動激活,不可逆。”
此前她曾隱約察覺,自己的反應模式或許和某種未知的、被稱為‘第七序列’的存在存在關聯,但從未得到證實。 此刻文件的自動開啟,印證了這一猜測。
她盯著那串數字,瞳孔微縮。
她曾自認為是規則的打破者,現在卻發現規則似乎正因她而變。
87.3——不是百分百,也不是隨機值。這個數字意味著篩選,意味著她並非唯一可能的載體。而“不可逆”三個字,指向的不只是血脈改寫,更是身份的重新定義。她曾以為自己是破解者,是闖入者,是打破規則的人。但現在,規則似乎正因她而改變。
她關掉屏幕,將設備貼回胸口。風從廢墟缺口灌入,吹動她殘破的衣角。她撕下內襯一角,用碳灰在布面畫下當前星位。第一點標記完畢,她抬頭望天。星圖光痕再次浮現,按照之前發現的規律偏移。 她迅速記錄時間︰231742。
熱感在同一剎那從第七分支傳來。不是整條紋路,而是其中三個節點——肩胛下方、肘窩內側、腕骨起點——形成一個等腰三角。她用指尖依次點過這三個位置,確認熱感強度一致。再看布面星圖,三點連線,恰好構成相同角度的三角。
響應三角。
她將拓印布平鋪地面,第七分支紋路朝上。第二次星圖閃現時,熱感提前0.3秒出現。第三次,提前0.6秒。系統在學習她的反應速度,也在調整自身的同步頻率。
她忽然意識到一件事︰不是她在捕捉星圖,是星圖在適應她。
布片一角被風卷起,輕輕飄離。她沒去追,目光仍鎖定天空。那片布落向廢墟深處,觸地瞬間,地面一道隱蔽符文微微閃爍,如同呼吸般明滅一次,隨即恢復死寂。
她終于抬手,將布收回,折成小塊塞進衣袋。動作很慢,像是在壓抑某種本能沖動。她的左臂已經麻木,但紋路的搏動愈發清晰,仿佛體內埋著一塊磁石,正被遙遠的星辰牽引。
遠處傳來腳步聲,有人在呼喊她的名字。她沒有回應,只是將左手緩緩抬至眼前。指尖仍無法彎曲,但皮膚下的暗金脈絡正以某種規律起伏,像在傳遞信號。她盯著那節奏,忽然發現,它與記錄儀中“第七序列”的心跳模擬波形,完全一致。這似乎表明第七分支的搏動與‘第七序列’存在著某種深層次的聯系。
她終于明白,那串數字的意義。
87.3,是她與系統初始匹配度。而現在,數值正在上升。每一次使用鑰匙,每一次共鳴,每一次抵抗或順應,都在推高這個比率。當它達到臨界點,系統將不再需要驗證。它會直接認定她為“本體”。
可問題是——誰設定了這個閾值?
她想起意識空間里那個被鎖住的“自己”。那不是幻象,是系統預存的模板。而她說出的那句“你才是復制品”,或許不是威脅,而是提示。真正的林晚,是否也曾在某個時刻,被系統判定為“異常”而剔除?
風停了。
星圖光痕最後一次浮現,位置幾乎與第一次重合。 熱感三角同步亮起,但這一次,持續時間比前幾次長了整整兩秒。她感到一股輕微的拉力,從第七分支深處傳來,像是有根線,正從體內被緩緩抽出。
她猛地咬住下唇,用疼痛切斷那股牽引。
不能被同步。一旦完全同步,她的意識將不再屬于自己。她會變成系統的延伸,變成下一個守護者——胸口刻著黑色紋路,雙目無光,只認鑰匙,不認人。
她將記錄儀翻轉,背面朝上。屏幕映出她的臉︰蒼白,眼窩深陷,唇上有干涸的血跡。可最讓她心顫的,是她瞳孔深處那一閃而過的金紋。它只存在了不到半秒,隨即隱去,仿佛從未出現。
她緩緩合上設備。
腳步聲越來越近。有人喊她名字,聲音里帶著焦急。她沒有回頭,只是將左手按在地面,讓掌心的血與灰燼混在一起。她需要一個錨點,一個能證明她仍是血肉之軀的證據。
第七分支突然劇烈一跳。
她低頭,看見紋路邊緣的鋸齒正緩緩蠕動,像在重組。皮膚表面浮現出新的細線,與原有紋路交錯,形成一個更復雜的結構。它不再只是標記,而是在進化。
她抬起右手,指尖顫抖地撫過那片區域。
皮膚下的脈絡突然停止搏動。
三秒後,以完全不同的節奏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