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門在身後合攏的瞬間,林晚的手指還停留在識別區的金屬面板上。指尖殘留的溫感迅速被通道的陰冷吞噬。她沒有回頭,只是將左臂重新裹緊的布條又拉了一下,動作遲滯,像是從一具疲憊的軀殼里強行抽出力氣。陳遠的聲音在門後斷開,她知道,那間指揮室已不再安全。數據流能穿透防火牆,而趙銘的耳目,或許早已潛伏在通風管道的某處。
她邁步向前,腳步踩在碎裂的瓷磚上,發出輕微的摩擦聲。通道頂部的應急燈忽明忽暗,映得牆面上的劃痕忽隱忽現。那些痕跡不是隨機的刮擦,而是有規律的刻痕——三道短橫,一道長豎,間隔一致,像是某種編碼。她記下了第一處的位置,繼續前行。每經過一個拐角,都能在牆面或柱體上發現類似的標記,位置低矮,幾乎貼近地面,若非她刻意放慢腳步,極易忽略。
這些不是信使留下的。信使不會在敵控區做記號。這是另一類人——訓練有素的滲透者,用最原始的方式傳遞行進路線。
她貼著牆根移動,呼吸壓得極低。右臂的傷口在布條下隱隱滲血,每一次擺動都牽動神經。精神力枯竭讓她腦袋昏沉,視線邊緣時不時出現模糊的暗影,但她不敢閉眼。三次“心靈洞察之鏡”已耗盡,若再強行開啟,她可能連站都站不穩。可她知道,真正的戰斗不在通道,而在前方。
終于,前方出現了光。
不是應急燈的慘白,而是火光——橙紅跳躍,在通道盡頭的鐵柵欄外晃動。她加快腳步,膝蓋幾近發軟,卻在接近出口時猛然剎住。她蹲下身,從靴底暗袋抽出一枚微型探測器,輕輕貼在柵欄底部的縫隙。屏幕亮起,顯示三十米內無生命信號,但空氣中殘留著未散盡的硝煙與金屬燒灼的氣味。
她推開柵欄,火光驟然撲面。
眼前是一片被戰火撕裂的防線。曾經的商業街已淪為廢墟,斷裂的廣告牌橫斜在路中央,玻璃幕牆碎成蛛網,鋼筋如骨刺般裸露在外。幾輛裝甲車殘骸堵在路口,輪胎燒焦,炮管扭曲。火堆在廢墟間零星燃起,照亮了蜷縮在掩體後的聯盟成員。有人包扎傷口,有人清點彈藥,更多人緊盯著防線外的黑暗。
而防線之外,黑影涌動。
殘余勢力正從三個方向推進,動作整齊,戰術明確。他們不像烏合之眾,更像是受過系統訓練的作戰單元。林晚的目光掃過戰場,迅速捕捉到異常——其中一隊人的攻擊節奏與其他人不同。他們不急于沖鋒,而是以小組為單位交替掩護,每一次推進都伴隨著精準的火力壓制,仿佛在執行某種既定程序。
她一眼便認出了陸離。
他站在一處倒塌的銀行櫃台後,手持電磁步槍,槍口微微上揚,正指揮左側小隊調整陣型。他的左肩纏著染血的繃帶,但動作依舊利落。林晚沒有立刻靠近,而是先觀察了戰場的薄弱點——右翼的掩體已被炸毀,僅靠幾輛翻倒的貨車勉強遮擋,若敵人集中火力突破,防線將在五分鐘內崩潰。
她沿著廢墟邊緣快速移動,利用殘牆和瓦礫作掩護,終于抵達陸離所在位置。
“右翼,三分鐘內會遭主攻。”她聲音沙啞,卻清晰。
陸離猛地回頭,眼中閃過一絲驚愕,隨即化為凝重。“你來了。”他沒有多問,只迅速調出戰術平板,放大右翼區域,“他們換了戰術,不再是散兵沖鋒,而是分批次推進,像在測試我們的反應極限。”
“不是測試。”林晚盯著遠處敵陣,“是在執行命令。你看他們左臂的戰術帶——顏色統一,但扣環方向不一致。那是不同批次的標識。”
陸離順著她的視線看去,眉頭緊鎖。“你是說,他們被分批投放?”
“不止。”林晚抬手指向敵陣後方一名指揮者模樣的人,“他胸前的徽章。”
陸離放大畫面。那枚徽章呈暗銀色,中央刻著一個斷裂的日晷圖案,與她在紙條上看到的符號幾乎一致,只是多了一圈環形刻紋。
“這符號……”陸離聲音壓低,“我們在三年前的‘月蝕項目’檔案殘頁上見過,但從未破解其含義。”
“現在它出現在戰場上。”林晚握緊了腰間的銀簪,“趙銘不在明處,但他的人已經來了。”
話音未落,敵陣突然爆發出一陣密集火力。右翼的掩體瞬間被炸開,兩名聯盟成員被氣浪掀翻。敵人趁勢推進,動作迅猛而有序。
“右翼交給我。”林晚拔出銀簪,身形一閃,已沖向缺口。
陸離沒有阻攔。他知道,她從不做無謂的冒險。
林晚落地時,右腳踩中一塊碎玻璃,刺痛從腳底直竄上來。她咬牙穩住身形,將銀簪橫在胸前,迎向沖來的敵人。對方手持高頻戰刃,刀鋒在火光下泛著藍光。她側身避過第一擊,銀簪順勢劃向對方手腕,對方卻在中途變招,左手猛然推出一記電磁脈沖。
她早有預判。
在對方抬手的瞬間,她已捕捉到肌肉的微小抽動——那是攻擊前的慣性動作。她後撤半步,脈沖擦肩而過,灼焦了她的衣袖。她趁勢前沖,銀簪點向對方頸側神經節點,一擊命中。敵人悶哼倒地。
她沒有停留,迅速撿起對方掉落的戰術手電,砸向另一名逼近的敵人面門。那人踉蹌後退,她已欺身而上,一記肘擊將其擊倒。
右翼的聯盟成員見狀,士氣陡然提升。有人高喊︰“林晚回來了!”防線上的槍聲變得更加密集,反擊節奏逐漸成形。
林晚喘息著靠在一輛殘骸後,右臂的布條已被汗水浸透。她抬眼,正看見陸離率隊從側翼發起反擊,電磁網撒出,瞬間癱瘓了敵方三名突擊手。戰場局勢開始逆轉。
就在此時,她的目光再次鎖定那名佩戴徽章的指揮者。
那人並未參戰,而是站在後方高處,手中握著一塊數據板,正不斷輸入指令。林晚注意到,每當他按下某個鍵,前方的攻擊節奏就會發生微妙變化——像是在實時調整戰術。
她眯起眼。
那不是普通指揮,而是遠程操控。
她猛然想起陳遠的話︰“他用人體做信號中繼,把意識數據化。”眼前這人,或許正是“半控體”的控制節點之一。
她必須靠近。
她貼著地面爬行,利用火堆的煙霧作掩護,一點點逼近高台。距離縮短至二十米時,那人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突然抬頭,目光直射她的方向。
林晚屏息。
那人沒有動,只是緩緩抬起數據板,按下了某個按鈕。
剎那間,前方沖鋒的敵人集體變向,全部轉向她所在的位置。
她立刻翻滾躲避,但已來不及。三名敵人已從兩側包抄而來,動作同步,如同被同一根線牽引。
她咬牙,準備迎戰。
就在這時,一道電磁脈沖從側方襲來,精準擊中其中兩人。第三名敵人被爆炸氣浪掀翻。陸離從另一側沖出,擋在她面前,槍口冒著青煙。
“你太顯眼了。”他低聲說。
“那家伙……”林晚指向高台。
陸離順著看去,臉色一沉。“他在操控他們。”
“不只是操控。”林晚撐著地面站起,“他在測試系統。每一次調整,都是在收集我們的反應數據。”
陸離點頭︰“所以,他不是指揮者,是觀察者。”
“而他的徽章,”林晚盯著那斷裂的日晷,“是鑰匙。”
兩人對視一眼,無需多言。
陸離舉起槍,瞄準高台。林晚則悄然繞向側翼,準備近身奪取數據板。
就在她即將接近時,那人突然轉身,從懷中取出一枚黑色裝置,按下了啟動鍵。
林晚瞳孔驟縮。
那不是引爆器。
那是信號發射器。
她終于明白——趙銘的網,從來不止一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