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層深處那枚光點劃出的軌跡,像一道無聲的判決,直指她站立的位置。林晚沒有動。風從廢墟間穿過,卷起灰燼與碎屑,拂過她染血的衣角,卻未能吹散她眼中凝結的寒意。她緩緩低頭,目光落在手中銀簪上——簪尖滴落的血已不再冒煙,地面被腐蝕的小坑邊緣泛著暗紫,如同某種警告。
她知道,自己沒有時間停留。
太陽穴的脹痛如潮水般一波波涌來,視野邊緣不斷閃爍著細碎的黑斑,像是有無數針尖在刺入顱骨。三次“心靈洞察之鏡”的極限使用,幾乎抽空了她的精神力。但她不能倒。那枚指向她的光點不會是警告,而是標記——趙銘的系統仍在運行,而她,已被鎖定。
她深吸一口氣,將銀簪插入腰側暗袋,用布條纏緊小臂傷口。動作遲緩,卻一絲不苟。然後,她轉身,一步步走回那具殘破的軀體旁。
這一次,她不再只是戰斗者,而是搜尋者。
她跪在尸體旁,指尖觸上那具半機械化的左腕。金屬殘片冰冷,斷裂處露出的線路如枯藤般蜷縮。她小心翼翼撥開碎片,目光掃過每一寸裸露的結構。芯片已經取出,編號z07清晰可見,但她知道,這不會是唯一的線索。趙銘從不留下孤證,他喜歡層層嵌套的信息鏈,像蛛網般精密而致命。
她的手指順著左臂內側滑下,在肘彎處停住。那里有一道極細的縫,幾乎與皮膚紋理融為一體。她用指甲輕輕一挑,布料裂開,露出一個隱蔽的內袋。袋中藏著一張折疊的紙條,邊緣磨損嚴重,像是被反復取出又藏回。
她展開紙條,字跡模糊,墨水因潮濕而暈染,但幾個詞仍可辨認︰“……基地……坐標未更新……信號延遲……月蝕前必須完成部署……”
“月蝕”二字下方,畫著一個殘缺的符號,形似斷裂的日晷。
林晚指尖微顫。這不是普通的代號。前世她曾在趙銘的加密檔案中見過類似標記——那是他用于最高級別項目的命名方式。而“部署”一詞,意味著行動已進入執行階段。
她迅速將紙條收進貼身口袋,目光再次掃過尸體。衣物、鞋底、頸後植入接口……她不放過任何細節。在右腳靴內襯里,她摸到一塊硬物。撕開內襯,是一枚微型存儲卡,表面無標識,但觸感帶有細微的凹凸紋路——那是盲文編碼,只有特定設備才能讀取。
她將存儲卡收好,正準備起身,忽然注意到尸體胸口的機械護板有輕微錯位。她用力推開,護板下竟藏著一層薄金屬板,板上蝕刻著一組坐標,數字以極小字體排列,末尾標注著“備用接入點”。
她記下坐標,心跳微沉。這不是攻擊指令,而是定位信息。對方不是孤身前來,而是受命于某個據點。而那個據點,可能就是紙條上提到的“基地”。
她終于明白——這場戰斗,從一開始就是一場誘捕。她斬斷了信號鏈,卻也暴露了自己。趙銘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他正等著她順著線索追查,等著她踏入陷阱。
可她別無選擇。
她撐地站起,身體搖晃了一下,扶住旁邊斷裂的金屬柱才穩住身形。失血與精神透支讓她腳步虛浮,但她必須趕在對方反應過來前,將線索送至聯盟。陸離在那邊,他掌握著反向追蹤系統,或許能從存儲卡和坐標中解析出更多。
她最後看了一眼天空。
那枚移動過的光點已靜止,與其他光點一同凝固在雲層深處,像被凍結的監視之眼。它們不再閃爍,卻更令人不安——仿佛在等待,等待她邁出下一步。
她轉身,朝著聯盟防線的方向走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小臂傷口因摩擦不斷滲血,布條已被浸透。她不敢奔跑,只能以最穩的速度前行。城市廢墟在她眼前模糊成一片灰影,遠處殘存的霓虹燈管忽明忽暗,映出她拖長的影子。
半小時後,她抵達一處地下通道入口。這里是通往聯盟臨時據點的最近路徑,但也是最危險的一段。通道年久失修,頂部鋼筋裸露,地面堆積著廢棄電纜與破碎的監控設備。她蹲下身,檢查入口處的感應器——早已失效,但牆角殘留的信號殘留顯示,不久前仍有數據傳輸。
她屏息,貼著牆根緩緩進入。
通道內昏暗,僅有幾盞應急燈微弱閃爍。她每走十步就停一次,傾听四周動靜。沒有腳步,沒有呼吸,只有風從裂縫中穿行的低鳴。她的太陽穴仍在抽痛,精神力幾近枯竭,但她強迫自己保持清醒。
在通道中段,她發現了一具尸體。
不是新高手,而是一名普通信使——聯盟的制式外套,腰間掛著通訊器。尸體俯臥,後腦有貫穿傷,血跡已干涸。她蹲下檢查,通訊器屏幕碎裂,但內存芯片仍在。她取出芯片,放入懷中。
這人本該比她早到據點。他死了,意味著聯盟可能已被滲透。
她繼續前行,速度更慢,每一步都踏在寂靜的邊緣。
終于,通道盡頭出現一道鐵門。門上貼著聯盟的暗碼標識,紅綠燈交替閃爍,表示內部仍在運作。她走上前,將手掌按在識別區。三秒後,綠燈亮起,門鎖“ ”地一聲松開。
她推門而入。
內部是臨時指揮室,幾台終端機亮著,牆上投影著城市熱力圖。一名技術人員背對她坐在主控台前,手指在鍵盤上快速敲擊。
“林晚?”那人回頭,是陸離的副手陳遠,“你怎麼現在才到?我們以為你出事了。”
“路上有阻礙。”她聲音沙啞,將存儲卡和坐標紙條遞過去,“這是從新高手身上找到的。還有這個。”她取出通訊器芯片。
陳遠接過,迅速插入讀取器。屏幕上跳出一段加密數據,正在緩慢解碼。
“這坐標……”他皺眉,“和我們之前監測到的異常信號源重合。但位置在舊工業區地下三十米,結構圖顯示那里是廢棄的冷戰時期掩體。”
“紙條上提到了‘月蝕計劃’。”林晚靠在牆邊,支撐著身體,“你查過這個詞嗎?”
陳遠手指一頓,抬頭看她︰“三年前,趙銘主導過一個代號‘月蝕’的項目,對外宣稱是城市能源優化工程,但內部檔案全部被清空。我們一直以為那是幌子。”
“不是幌子。”林晚閉了閉眼,“是實驗。他用人體做信號中繼,把意識數據化,再通過遠程操控執行任務。新高手不是殺手,是半控體——被植入芯片的活體終端。”
陳遠臉色驟變︰“如果‘月蝕計劃’重啟,意味著他要批量制造這種人。”
“不止。”林晚睜開眼,“他需要一個核心節點。坐標指向的掩體,可能就是控制中樞。他不在明處,他在地下,在陰影里織網。”
陳遠沉默片刻,調出地圖,將坐標標記為紅色高危區。
“陸離兩小時前帶隊去查另一條線了,還沒回來。”他低聲說,“現在指揮室只剩我們。”
林晚點頭,正要說話,忽然察覺異樣。
牆上的熱力圖,某個角落的紅點正在移動——本該空無一人的區域,出現了持續的體溫信號。
她猛地抬頭︰“關閉所有外部通訊,切斷電源主路。”
陳遠一愣︰“為什麼?”
“你沒發現嗎?”她盯著屏幕,“這間屋子的溫度,比外面低了兩度。有人在用冷卻系統屏蔽熱源。”
話音未落,主控台屏幕突然跳動,一行字緩緩浮現︰
“歡迎回來,林晚。”
她的血液瞬間凍結。
那不是系統提示。
那是趙銘的聲音,通過數據流,直接寫入終端。
她沖向終端,手指懸在刪除鍵上,卻在最後一秒停住。
——不能刪。
這是線索,也是陷阱。
她緩緩後退,目光掃過房間每一個角落。
通風口、天花板夾層、電源箱背後……他看不見她,但她知道,他正通過無數雙眼楮,看著她的一舉一動。
她握緊口袋中的銀簪,指尖觸到那枚存儲卡的稜角。
趙銘以為她在追查他。
可她要追查的,是他的系統。
她轉向陳遠,聲音極輕︰“幫我接通地下線路,我要用一次‘心靈洞察之鏡’——最後一次。”
陳遠看著她蒼白的臉︰“你會崩潰的。”
“我知道。”她閉眼,再睜開時,眸底只剩決絕,“但這一次,我要看的,不是一個人的意識。”
“我要看的,是整張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