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柱炸裂的余波仍在空氣中震顫,碎裂的晶體殘片如星屑般懸浮在半空,映著黑曜石地面幽冷的光。林晚背脊抵住冰冷的岩壁,呼吸壓得極低,肺部每一次擴張都牽扯著左臂未愈的傷口。她沒有立刻移動,而是將右手緩緩貼在地面,指尖感受著岩層深處傳來的微弱脈動——那不是震動,而是一種規律性的搏動,像是某種沉睡之物的心跳。
塵埃緩緩沉降,露出前方一片開闊空間。這里不再是通道,也不是祭壇,而是一個環形的穹頂大廳。穹頂高不可測,表面布滿交錯的凹槽,內嵌著暗紅色的礦物結晶,如同凝固的血脈。大廳中央沒有石柱,也沒有符文陣列,取而代之的是七座低矮的石台,呈弧形排列,每座石台上都擺放著一件物品。
她緩步前行,靴底踩在黑曜石上,竟未發出絲毫聲響。地面的紋路在此處變得密集而有序,細看之下,那些紋路並非雕刻而成,而是由某種半透明的礦物自然生長形成,隱隱泛著青白色微光,像地下暗河在岩層中蜿蜒。她蹲下身,指尖輕觸一道紋路邊緣,觸感溫潤,仿佛有生命在其中流動。這紋路的走向,與她在下行通道中見過的“心脈之軌”極為相似,只是更加完整,像是整座老巢的神經中樞在此匯聚。
她站起身,目光轉向最近的一座石台。
那是一面銅鏡,邊緣蝕刻著繁復的螺旋紋,鏡面卻並非金屬,而是一層凝固的液態物質,呈現出深邃的墨藍色。她靠近時,鏡面竟微微波動,仿佛感應到了她的氣息。她沒有伸手觸踫,而是退後半步,從戰術服內袋取出一枚未激活的晶體,輕輕放在石台邊緣。晶體靜止片刻,忽然開始緩慢旋轉,表面浮現出細密的裂紋。
她立刻意識到,這里的每一件物品都在釋放某種能量場,彼此之間形成微妙的平衡。貿然觸踫,可能打破這種平衡。
她走向第二座石台。
那是一卷骨片制成的卷軸,表面覆蓋著密密麻麻的刻痕。她認得其中幾個符號——與她在遺跡殘卷中見過的古老秘術符文相似,但排列方式截然相反。正統秘術以“引”“導”“守”為核心,而這些符文卻呈現出“截”“鎖”“噬”的結構,像是對秘術的逆向解構。她凝視良久,忽然察覺到一絲異樣︰這些符文並非一次性刻成,而是層層疊加,每一層的筆跡都略有不同,仿佛經歷了漫長歲月的不斷修改。
第三座石台上放著一只青銅鈴,鈴舌缺失,但鈴身內壁刻有一圈細小的凹點,排列成環形。她回憶起幼年時母親曾提過一種古老的“喚靈鈴”,以特定節奏搖動,可引動地脈共鳴。可這只鈴,鈴舌不在,卻仍能感知到內部有微弱的能量循環,像是被人用秘術強行維持著某種待命狀態。
她逐一查看其余石台︰第四座是一枚斷裂的玉簪,斷口處滲出黑色物質,像是某種生物組織;第五座是一塊方形石碑,表面光滑如鏡,卻照不出她的影子;第六座是一盞熄滅的青銅燈,燈芯處殘留著灰白色的粉末;第七座則是一枚人形木偶,五官模糊,關節處纏著褪色的紅繩。
七件物品,無一完整,無一尋常。
她站在中央,環視四周,忽然感到一陣細微的壓迫感從頭頂傳來。穹頂的暗紅結晶正在緩慢明滅,頻率與地面紋路的微光隱隱同步。她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將精神凝聚至雙眼。
“心靈洞察之鏡”,開啟。
視野瞬間被一層淡金色的薄膜覆蓋,周圍的一切在她眼中化為流動的能量圖譜。石台、紋路、穹頂結晶,皆呈現出清晰的能量流向。她將目光投向那面銅鏡,鏡面深處浮現出一段扭曲的影像——一個模糊的人影站在祭壇中央,雙手高舉,身後是七根石柱,柱上晶體閃爍。那人影的面容無法看清,但身形輪廓卻讓她心頭一震︰那站姿,那肩線,竟與趙銘有幾分相似。
她迅速移開視線,轉而觀察骨片卷軸。在“心靈洞察之鏡”的視野下,卷軸內部的符文開始重組,顯現出一段被隱藏的信息︰“序列零非人,乃容器。”字跡浮現一瞬,隨即被一層黑色能量覆蓋,像是被某種機制主動抹除。
她心頭一緊,正欲查看青銅鈴,忽然察覺到異樣。
空氣的流動變了。
不是風,而是某種更細微的擾動——像是空間本身在輕微扭曲。她立刻關閉“心靈洞察之鏡”,精神一陣刺痛,太陽穴突突跳動。她知道,這是使用能力的代價,但更讓她警覺的是,這種扭曲感,是在她開啟能力後才出現的。
她緩緩後退,目光掃過七座石台。
當她退至第五座石台——那塊照不出影子的石碑旁時,壓迫感驟然增強。她停下腳步,屏住呼吸。石碑表面依舊光滑,但在她余光中,似乎有極細微的波紋蕩開,像是水面被無形之物觸踫。她試探性地向前半步,波紋擴散;後退一步,波紋收斂。
這石碑,是某種感應裝置。
她不動聲色地移開,走向第七座石台的木偶。木偶的紅繩在微光下顯得格外刺眼,她蹲下身,仔細觀察繩結的打法——那是她曾在母親遺物中見過的一種古老繩結,用于“封魂”。她指尖剛觸到紅繩,整座大廳的能量場忽然發生偏移。
穹頂的暗紅結晶同時亮起,地面紋路的微光由青白轉為暗紅,如同血液注入干涸的河道。七件物品的能量波動開始同步,頻率逐漸趨同,形成一種低頻共振。她感到耳膜發脹,心跳被這共振牽引,幾乎要脫離自己的控制。
她立刻意識到︰她的靠近,尤其是對某些物品的觸踫或觀察,正在激活某種機制。
而那無形的守護力量,就藏在這共振之中。
她迅速退至大廳邊緣,背靠岩壁,目光鎖定那面銅鏡。鏡面再次波動,墨藍色的液體緩緩旋轉,竟浮現出一行虛影文字︰“你見過她嗎?”
她沒有回答。
她知道,這不是提問,是試探。
她將手探入戰術服內袋,取出最後一枚完好的晶體,握在掌心。這不是為了防御,而是為了干擾——若那守護力量依賴能量共振,她可以用晶體制造一段錯頻信號,短暫擾亂系統。
但她不敢輕舉。
七件物品,七種殘缺,卻共同指向一個核心︰它們不是武器,不是機關,而是記憶的容器,是某種存在被拆解、封存的碎片。而“序列零”,或許並非一個身份,而是一個被反復重塑的軀殼。
她忽然想起那行刻在石柱上的小字︰“若你歸來,請毀我。”
那是誰的遺言?是誰在清醒的時刻,預知了自己的命運,留下這句絕望的請求?
她緩緩抬起手,指尖在空中虛劃,以秘術勾勒出一道極簡的符線——不是攻擊,不是防御,而是探測。符線成型的瞬間,她將其輕輕推向地面紋路的交匯點。
符線觸地即融,化作一道微弱的光流,順著紋路蔓延。光流所過之處,紋路的微光短暫增強,如同被喚醒的神經末梢。她緊盯著光流的走向,發現它最終匯聚于第三座石台——那只青銅鈴。
鈴身微微震顫。
就在這一刻,她感到左腕的舊傷突然灼熱,像是有火焰順著血管爬升。她低頭,看見傷口邊緣的皮膚下,浮現出極細的紅線,正緩緩向心髒方向延伸。
她立刻明白︰她的探測行為,觸發了某種反制機制。
而那守護力量,已經開始反向追蹤她的生命頻率。
她沒有慌亂,而是將晶體貼在青銅鈴底座,以秘術引導其能量,與鈴內循環形成短暫共振。鈴身震顫加劇,內部凹點開始依次亮起,排列成一段她從未見過的節奏。
就在這節奏即將完成的瞬間——
她听見自己的聲音,從青銅鈴中傳出。
不是現在的她,而是十八歲之前的,那個尚未重生的林晚。
“媽……你還記得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