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在高台邊緣碎成細小的光斑，灑在防水箱的金屬扣上，折射出短暫的亮芒。林晚將最後一份文件塞入箱內，動作利落，指尖卻微微發顫。那行“..”仍烙在她腦海，像一枚嵌入骨縫的釘子，拔不出，也磨不平。陸離站在一旁，正將解碼器裝進防震包，拉鏈合攏時發出沉悶的聲響，仿佛為某種無聲的倒計時畫上刻度。
“三天。”林晚開口，聲音不高，卻穿透了風聲，“系統每七天校準一次，下一次激活在七十二小時後。我們只有一次機會。”
陸離抬眼，目光落在她臉上。她沒看過來，而是低頭檢查腰間的信號干擾器，手指在開關處停留了一瞬。他知道她在克制——克制追問那句“為什麼是林晚”，克制對未知的恐懼，克制那些可能動搖決斷的情緒。可越是平靜，越能看出她眼底壓著的重量。
“你打算怎麼查？”他問。
林晚終于抬頭，視線掃過遠處殘破的建築群。“西郊七號是他們的節點之一，但不是源頭。它像一張網的結，而我們需要找到織網的人。”她從內袋取出那枚金屬薄片，指尖摩挲著“x719”的刻痕，“趙銘只是執行者，真正操控‘瞳環協議’的，是藏在恆淵科技背後的勢力。他們布局長達數年，甚至可能……從我重生那一刻就開始了。”
陸離沉默片刻，將背包甩上肩。“你進去，風險太大。他們既然能識別你的生物頻段，就一定設有反制機制。”
“正因如此，我才必須去。”她語氣平靜，“‘心靈洞察之鏡’能看穿偽裝，也能在極短時間內捕捉到系統運作的邏輯漏洞。其他人進去，可能連第一道門都過不了。而我——”她頓了頓，“我是他們設計的一部分，也許正因如此，我才能反向破解他們的規則。”
風掠過斷裂的支架，發出低頻的震顫。陸離盯著她，忽然意識到，她已不再是那個需要被保護的同伴。她冷靜、清醒，甚至帶著某種近乎冷酷的決斷。這不是沖動的復仇，而是一場精密的反制。
“那我負責外圍。”他終于開口，“聯盟剛經歷戰斗，防線松動，殘余勢力可能趁機反撲。我得確保後方穩固，同時切斷他們對西郊七號的遠程支援。”
林晚點頭。“你掌握信號屏蔽技術，能延緩他們的反應時間。如果我能在系統校準前拿到原始檔案，或許能搶在他們更新追蹤數據前，切斷我的生物信息關聯。”
“前提是，你能在不觸發警報的情況下進入核心區域。”陸離補充，“而且——”他目光微沉，“你的能力每天只有三次，每次一分鐘。一旦失效，你就是活靶子。”
林晚垂下眼，指尖輕輕按了按太陽穴。那里有一絲隱痛，像是神經被細針反復穿刺。這是使用“心靈洞察之鏡”後的後遺癥，越頻繁，越劇烈。但她不能停。
“我會控制使用時機。”她說，“只在最關鍵的節點開啟。而且，我懷疑‘瞳環協議’的運行邏輯與情緒波動有關——它追蹤的不僅是生物信號，還有心理狀態。如果我能保持絕對冷靜，或許能降低被識別的概率。”
陸離沒再反駁。他知道她早已計算過所有風險，甚至可能已經預演過失敗的結局。可她依然選擇前行。
“那就兵分兩路。”他最終道，“你主攻線索，我主守防線。我們不再被動應對，而是主動切入他們的節奏。”
林晚望著他，目光微動。沒有感謝，也沒有承諾，只有一種無聲的確認。他們彼此都清楚，這一決定意味著什麼——從這一刻起，他們不再是並肩作戰的戰友，而是分別踏入不同戰場的孤行者。一個深入虎穴，一個固守後方，稍有差池，便是全盤崩潰。
“我會聯系城南的線人，拿到建築結構圖。”陸離繼續道，“雖然不完整，但至少能避開主監控區。你進去後，優先尋找生物信息中繼站和檔案服務器。任何帶有‘x7’編號的設備，都可能是突破口。”
“我記住了。”林晚將干擾器別在腰側，又取出一支筆，在草圖上快速標注，“配電室改造成的信息中繼站，位置隱蔽，但電力供應獨立，說明它承擔關鍵職能。如果‘瞳環協議’需要定期校準，那里很可能是數據同步的節點。”
陸離湊近看，忽然注意到她筆尖在某個角落停頓了一瞬——那是資料庫西側的通風井，圖紙上標注為廢棄通道，但她卻用紅圈圈了出來。
“你懷疑那里有隱藏路徑？”
“波形圖的七次脈沖有延遲。”她低聲解釋，“主系統每七天校準一次，但上次信號殘留顯示，校準前十二小時，有一段微弱的預備信號。它不在主線路，卻與中繼站頻率共振。我猜，他們有一條備用通道，用于緊急數據傳輸。”
陸離盯著那紅圈，眼神漸冷。“如果真是這樣，那條通道很可能設有生物識別或心理測謊裝置。你一個人進去，等于主動踏入他們的心理陷阱。”
“所以我不會靠運氣。”林晚收起筆，抬眼看他，“我會用‘心靈洞察之鏡’，在接觸的瞬間讀取守衛的真實意圖。只要他們有一絲動搖，我就能找到破綻。”
陸離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拍了拍腰間的戰術槍套。金屬扣發出一聲輕響，像是某種無聲的承諾。
“我在外面等你。”
林晚沒應聲，只是將草圖折好，塞進口袋。她的動作很穩，可陸離注意到，她左手無名指微微蜷縮了一下——那是她緊張時的習慣動作，從前她自己都沒察覺，如今卻被他看在眼里。
“你有話想問。”她忽然說。
陸離一怔。
“你一直想問，為什麼偏偏是我。”她直視他，“為什麼我的血能激活系統，為什麼‘..’會被標記為激活中。這些我也想知道。但現在，答案比時間更奢侈。”
陸離看著她，終于點頭。“那就先拿到檔案。真相，總比猜測更有力量。”
林晚轉身，走向停在高台邊緣的黑色越野車。陽光落在她肩線，勾勒出一道清瘦卻挺直的輪廓。陸離站在原地，目送她拉開車門，動作干脆，沒有回頭。
就在她即將坐入駕駛座的瞬間，她忽然停住，手搭在車門上，目光落在遠處西郊的方向。
“陸離。”她背對著他，聲音很輕，卻清晰可辨。
“嗯？”
“如果我沒能出來——”
“沒有如果。”他打斷她，語氣堅決。
她沒再說話，只是輕輕關上車門。
引擎啟動，輪胎碾過碎石，車影很快消失在煙塵之中。陸離站在原地，風卷起他的衣角，他緩緩抬手，按下了通訊器的加密頻道。
“所有人，進入一級戒備狀態。”
他的目光掃過聯盟基地的防線，手指無意識地撫過槍套扣環。
遠處，一片烏雲正緩緩移向西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