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鎮遠的手指突然劇烈顫抖起來,那張泛黃的照片從他指間滑落,輕飄飄地落在泥地上。他的喉結上下滾動了幾次,像是要把涌到喉頭的哽咽硬生生咽回去。
"她們真的"他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眼眶通紅,"活著?"
李將軍向前邁了一步,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信封上歪歪扭扭寫著"遠兒親啟"四個字。聶鎮遠看到那熟悉的筆跡,整個人如遭雷擊,肩膀猛地一抖。
"你母親眼楮不好,這信是你姥姥代筆的。"李將軍的聲音罕見地柔和下來,"但最後那個手印,是你母親親自按的。"
聶鎮遠伸出顫抖的手,指尖剛踫到信封就縮了一下,仿佛那薄薄的信紙會燙傷他。他深吸一口氣,終于接過信,卻不敢立即拆開,只是用拇指反復摩挲著信封邊緣,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上個月我們的同志在天津法租界找到她們,"李將軍繼續說道,目光緊鎖著聶鎮遠的表情,"老太太很硬氣,說什麼也不肯接受日本人的接濟,靠給人縫補衣裳過活。"
聶鎮遠突然發出一聲像受傷野獸般的嗚咽,雙膝重重砸在地上。他佝僂著背,額頭抵著冰冷的地面,肩膀劇烈聳動。淚水大顆大顆砸在泥地上,洇出深色的痕跡。
"謝謝"他哽咽著,聲音支離破碎,"謝謝你們"
李三抱著胳膊站在一旁,臉上的橫肉抖了抖,似乎想說什麼,被張將軍一個眼神制止了。韓璐默默拾起掉落在地上的照片,用袖子輕輕擦去上面的塵土。
過了良久,聶鎮遠才慢慢直起身子。他用袖子胡亂抹了把臉,再抬頭時,眼中的陰鷙已經褪去大半,露出底下深藏的疲憊與釋然。
"城防布置"他的聲音仍然沙啞,卻多了幾分堅定,"給我紙筆。"
李將軍立刻向安營長使了個眼色。片刻後,一張泛黃的宣紙和半截鉛筆被送到聶鎮遠面前。他盤腿坐在地上,將紙鋪在膝蓋上,鉛筆在指尖轉了個圈,動作熟練得令人心驚。
"東城門是幌子。"他一邊快速勾勒線條,一邊說道,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表面上有兩挺92式重機槍,實際在城牆拐角藏了四門迫擊炮。"他不自覺用日文標注了幾個點位,又立刻劃掉,改用中文重寫。
韓璐蹲下身來,盯著逐漸成型的地圖,眉頭越皺越緊。"這里的地下通道,"她指著圖紙一角,"上次你給我的情報里沒有標記。"
聶鎮遠的筆尖頓了一下,抬眼與她對視"因為那時候我也不知道。"他的眼神復雜,"這是上月才完工的,通向城外的秘密撤退路線,專供高級軍官使用。"
李將軍湊近圖紙,呼吸不自覺地急促起來。他指著中央一個紅色標記"這個軍火庫的位置"
"假的。"聶鎮遠干脆地說,在圖上畫了個大大的叉,"真正的彈藥藏在城南的廢棄教堂地下室,上面堆滿了醫用紗布做掩護。"他的嘴角扯出一個苦笑,"寺內老狐狸的主意。"
大師兄突然插話"西側的巡邏隊交接時間?"
"每兩小時一次,但"聶鎮遠突然停頓,鉛筆懸在半空,似乎在斟酌用詞,"每周三晚上九點,會有十五分鐘的空檔。"他抬眼環視眾人,"因為那天晚上,軍官俱樂部有舞會。"
李將軍接過圖紙的手指微微顫抖,他仔細端詳著每一個標注,突然問道"為什麼現在願意說了?"
聶鎮遠放下鉛筆,雙手撐在膝頭,長嘆一口氣。他的目光落在被韓璐放在一旁的照片上,聲音輕得幾乎听不見"因為那張照片背面我父親臨終前寫了一段話。"
韓璐翻過照片,果然看到幾行已經褪色的小字「吾兒,艦可沉,旗不可倒;人可死,節不可屈。」
聶鎮遠沒有看照片,卻一字不差地背出了這段話。他的眼神越過眾人,望向審訊室狹小的鐵窗外那一方天空"這些年,我每天都會背一遍。"
審訊室內陷入沉默,只有煤油燈芯偶爾爆出輕微的 啪聲。聶鎮遠突然站起身,身上的鐐銬嘩啦作響。他直視李將軍的眼楮"現在,能讓我看看母親的信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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