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出黃泉，重返荒冥遺淵。
那徹骨的陰冷被焦土的死寂灼熱取代，但我肩頭傷口處繚繞的七殺煞氣卻愈發活躍，如同嗅到了同源的氣息，蠢蠢欲動地向我魂魄深處鑽去。
我顧不上調息，強忍著那冰寒刺骨的劇痛和一陣陣襲來的眩暈，朝著歸墟之眼的方向疾馳。
越靠近，那股令人心悸的吸力和混亂的法則亂流就越發狂暴。
空氣中彌漫著陳無赦那熟悉卻又無比陌生的、充滿了毀滅與死寂的魔煞之氣，比之前更加濃郁，更加不穩定，如同一個隨時會爆炸的混沌漩渦。
我艱難地穩住身形，催動護心龍骨，微弱的琉璃光華勉強在周身形成一層薄薄的屏障，抵御著那無孔不入的煞氣侵蝕和空間撕扯。
目光焦急地掃視著那緩慢旋轉、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淵。
在哪里？他會在哪里？
我的心跳如擂鼓，龍魂之力如同風中殘燭，卻拼命地感應著那絲與我魂魄相連的氣息——不是那狂暴的煞氣，而是屬于陳無赦本身的、那深藏在瘋狂之下的本源。
終于，在那歸墟之眼漩渦的邊緣，一塊巨大、粗糙、半嵌入扭曲空間中的黑色巨石之後，我捕捉到了一絲極其微弱的、幾乎被滔天煞氣完全掩蓋的波動。
我小心翼翼地靠近，心髒揪緊。
繞過大石，眼前的景象讓我的呼吸驟然停滯。
在那塊刻著“陳無赦”、“明棠”的巨大三生石原石之下，在一片被煞氣侵蝕得坑坑窪窪的焦黑地面上，一個身影蜷縮在那里。
是我的阿赦。
他不再是那個煞氣滔天、欲要毀滅一切的魔君，也不是那個空茫死寂、只剩殺戮本能的存在。
他蜷縮著，雙臂緊緊抱著膝蓋，將臉深深埋在其中，整個人縮成小小的一團，仿佛想要把自己藏進石頭縫里。
他周身的暗紅魔氣依舊在不安地翻涌，七殺劍就插在他身旁不遠的地上，劍身嗡鳴，散發出不祥的血光，試圖再次纏繞上他。
但他似乎在用盡全部力氣抵抗著，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著，像一只在暴風雨中無處可逃、被徹底拋棄和驚嚇到的幼獸。
那是一種極致痛苦後的崩潰，是清醒後無法面對自己所作所為的巨大恐懼與自我厭棄。
“阿赦……”我鼻子一酸，聲音哽咽，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地靠近。
我的腳步聲似乎驚動了他。
他猛地抬起頭！
那雙血紅的眸子瞬間鎖定我，里面翻涌著劇烈掙扎的色彩——有瞬間涌起的、屬于陳無赦的驚惶與痛苦。
但更多的，是被七殺煞氣點燃的冰冷警惕與抗拒！
“別過來！”他聲音嘶啞干裂，如同砂紙摩擦，帶著濃濃的恐懼和警告，身體下意識地往後縮，緊緊貼住了冰冷的三生石，“走開！離我遠點！我會……我會傷了你……我控制不住……”
他語無倫次，眼神混亂，那柄七殺劍感受到他的情緒，嗡鳴聲變得更加尖銳刺耳，煞氣如同觸手般向我探來！
我立刻停下腳步，心髒像是被狠狠剜了一刀。
但我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站在一個相對安全的距離，盡量讓聲音顯得平靜而溫和“阿赦，看著我。是我，阿棠。我沒死，你看，我還好好的。”
我試圖讓他看清我雖然狼狽，但還活著這個事實，希望能緩解他一部分罪惡感。
他的目光顫抖著落在我肩膀那依舊猙獰的傷口上，那里的煞氣甚至因為他情緒的波動而更加活躍。
他像是被燙到一樣猛地移開視線，更加用力地抱緊自己，指甲深深掐進手臂的皮肉里，留下血痕。
“對不起……對不起……”他把臉再次埋下去，發出破碎的、壓抑到極致的嗚咽，“我不配……我不該活著……我是個怪物……”
“你不是！”我提高聲音，打斷他的自我貶低，“是七殺的反噬！是那天帝留下的詛咒！不是你！”
我深吸一口氣，知道不能再拖延，必須將二哥的方法告訴他，給他一個希望，一個抓住自己理智的錨點。
“阿赦，你听我說！”我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二哥，妄九溟，他有辦法！或許可以暫時幫你壓制住反噬！”
他埋著的頭似乎動了一下。
我立刻接著說下去，語速加快“他有一個秘術，需要一件與你因果極深、能承受煞氣的‘容器’，將你大部分的煞氣暫時導入其中，為你爭取清醒的時間！我們可以用這個！”我猛地指向我們身後那塊巨大的三生石，“它承載著我們的過去，它足夠堅韌！它可以幫你！”
我一口氣說完，緊張地看著他。
陳無赦的身體停止了顫抖。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再次抬起頭。
那雙血眸中的混亂似乎消退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深的、幾乎要將人溺斃的疲憊與……一絲微弱的、不敢置信的希冀。
他的目光在我臉上和三生石之間來回移動，干裂的嘴唇翕動著“……真的？可以……暫時……控制住它？”他問得小心翼翼，仿佛害怕听到否定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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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我重重點頭，向他伸出手，盡管中間隔著那危險的煞氣，“二哥已經在準備了。但需要你配合，阿赦！你需要保持一絲清醒，不能徹底放棄抵抗！我們需要你！”
我看著他的眼楮，一字一句地說“我需要你。”
這句話仿佛擊中了他內心最柔軟的地方。
他眼中那翻涌的血色似乎真的褪去了一瞬，露出了底下那個傷痕累累、害怕再次傷害所愛之人的陳無赦。
眼神澄澈到，我仿佛看見了在清槐鎮初見時的他。
他怔怔地看著我伸出的手，又看了看身旁不斷誘惑著他的七殺劍。
掙扎。
極其劇烈的掙扎在他眼中上演。
那煞氣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動搖，變得更加狂暴，試圖再次將他拖入深淵。
陳無赦猛地發出一聲低吼，不是沖向我的攻擊，而是對著那柄七殺劍！他猛地一拳砸在地上，焦黑的地面裂開蛛網般的縫隙！
“滾開！”他對著那無形的、纏繞著他的煞氣咆哮，聲音里帶著一種豁出一切的決絕！
然後，他猛地看向我，血眸中雖然依舊混亂，卻多了一絲清晰的、近乎哀求的堅定“……好……我試……阿棠……如果我……再次失控……殺了我……”
最後三個字，他說得極其輕微，卻重如泰山。
說完這句話，他仿佛用盡了所有力氣，整個人虛脫般地向後靠在了三生石上，閉上了眼楮，唯有那緊握的雙拳和微微顫抖的身體，顯示著他正用殘存的意志與體內的惡魔進行著怎樣艱難的搏斗。
我站在原地，看著他終于願意嘗試，看著他與那無邊的痛苦和瘋狂抗爭，眼眶熱得發燙。
我知道，這只是第一步。前方依舊是萬丈深淵。
但至少，他願意伸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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