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著桂花糕的手指停在唇邊,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方才因進食而恢復了一絲血色的臉頰,在那些狎昵目光的聚焦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盡,變得比宣紙還要慘白。
他低垂著頭,長長的睫毛劇烈地顫抖著,像受驚的蝶翼,幾乎要將那點微弱的眸光完全遮住。
他放在膝上的另一只手,死死攥住了月白錦袍的衣料,指節繃緊,仿佛要將那昂貴的布料生生撕裂!
一種無形的、帶著巨大侮辱性的壓力,如同實質的重錘,狠狠砸在他單薄的脊背上。
那些在倚翠軒掛牌時被展示、被競價、被當作玩物的不堪記憶,如同掙脫牢籠的毒蛇,瞬間噬咬著他的神經。
他微微弓起了背,試圖將自己縮得更小,避開那些令人作嘔的視線。
護心龍骨在我胸腔內猛地一跳!一股灼熱的怒意如同地底岩漿,轟然沖上頭頂!
不是因為藍衣公子的辱罵針對我,而是因為他那惡毒的目光、輕佻的言辭,像骯髒的污水,狠狠潑灑在重霄身上!
那些狎昵的視線,如同無數根鋼針,扎在我心口,比任何直接的攻擊都更讓我難以忍受!
“滾出去。”我的聲音不高,甚至有些低沉,卻像淬了冰的刀鋒,瞬間割破了二樓嘈雜的議論和藍衣公子的狂笑。
藍衣公子打了個酒嗝,似乎沒听清,或者根本沒把我的警告放在眼里,他搖晃著上前一步,醉眼朦朧地還想再說什麼︰“哎喲,公子爺惱了?別介啊!咱們兄弟就是好奇,這小倌到底有……”
“砰!”
他後面的話被一聲沉悶的巨響徹底打斷!
我甚至沒有起身,只是放在桌面上的右手,掌心向下,猛地一按!
一股無形的、沛然莫御的力量以我為中心轟然爆發!
整張沉重的紅木八仙桌瞬間四分五裂!
桌上的青瓷茶具、精致的點心碟子,如同被投入風暴中心,在恐怖的沖擊力下瞬間化為齏粉!
滾燙的茶水、碎裂的瓷片、雪白的點心粉末混合著木屑,如同炸開的煙花,狂暴地向四周激射!
“啊——!”
“我的天!”
“快躲開!”
驚呼聲、慘叫聲瞬間響成一片!靠得近的幾個食客被氣浪掀翻在地,狼狽不堪。
離得遠的也嚇得面無人色,抱頭鼠竄。
那藍衣公子首當其沖!
他臉上的醉意瞬間被驚恐取代,連慘叫都只發出半聲,整個人就如同斷了線的破風箏,被那股狂暴的力量狠狠砸飛出去!
“轟隆!”
他的身體撞碎了雅間的雕花木門,又重重砸在走廊的欄桿上,發出一聲令人牙酸的骨裂聲!
他像一灘爛泥般滑落在地,酒壺摔得粉碎,酒液混著他口鼻溢出的鮮血,在光潔的地板上蜿蜒流淌。
他翻著白眼,身體抽搐著,連呻吟都發不出來。
他身後那幾個狐朋狗友,更是嚇得魂飛魄散,屁滾尿流地癱軟在地,連滾帶爬地後退,看向我的眼神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如同見到了來自九幽的魔神!
整個望雲樓二樓,死一般的寂靜!連掉根針都能听見!
方才還充斥著狎昵議論的空氣,此刻只剩下濃重的血腥味、點心粉末的甜膩味,以及一種深入骨髓的、令人窒息的寒意。
所有幸存的食客都僵在原地,大氣不敢出,驚恐的目光在我和地上生死不知的藍衣公子之間來回逡巡。
我緩緩站起身。
周身激蕩的怒意尚未平息,屬于龍族的威壓不再刻意收斂,如同無形的冰山降臨人間,沉重的壓力讓空氣都發出不堪重負的嗡鳴。
冰冷的殺意如同實質的寒流,席卷過每一個角落,讓那些剛剛還放肆打量的目光瞬間凍結、碎裂,只剩下純粹的、無法抑制的恐懼。
我走到重霄身邊。
他依舊僵硬地坐著,保持著那個攥緊衣襟、低垂著頭的姿勢,身體在無法控制地微微顫抖。
那些狎昵的目光和惡毒的言語,顯然比直接的暴力更讓他難以承受。
我沒有去看地上那攤爛泥般的藍衣公子,也沒有理會周遭死寂的恐懼。
我的目光只落在身邊這個單薄、顫抖的身影上。
一種強烈的沖動驅使著我。
我伸出手,不再是試探或安撫,而是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宣告般的力道,攬住了重霄僵硬的肩膀,將他整個人——以一種強硬的、佔有的姿態——摟進了懷里!
他的身體猛地一顫!像是受驚過度的小獸,下意識地想要掙扎。
“別動。”我的聲音低沉,帶著尚未散盡的凜冽殺意,卻又奇異地透出一絲只有他才能察覺的安撫,“看著我。”
我另一只手抬起他冰涼的下巴,強迫他抬起頭來。
他的睫毛濕漉漉的,琥珀色的瞳孔里還殘留著未散的驚恐、屈辱和深重的難堪,像蒙著一層破碎的水光。
他被迫對上我的視線,眼神里充滿了抗拒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脆弱。
“听著,”我的聲音清晰地回蕩在死寂的二樓,每一個字都像重錘敲在那些驚魂未定的食客心上,更是直直撞入重霄的耳中,“你是我明棠的人。不是什麼倚翠軒的掛牌相公,更不是旁人可以隨意置喙、肆意輕賤的玩物。”
我的目光掃過那些噤若寒蟬的食客,眼神冰冷如刀︰“誰再敢用那種眼神看他,用那種污言穢語調笑他,地上那個廢物,就是榜樣。”
最後幾個字,帶著森然的殺意,讓整個空間的溫度都驟降了幾分。幾個膽小的食客甚至直接嚇暈了過去。
重霄的身體在我懷中劇烈地一震!
他被迫仰頭看著我,那雙盛滿了屈辱和驚惶的眸子里,清晰地映出我此刻冰冷而暴戾的面容,以及眼底深處那份不容錯辨的……近乎偏執的佔有與維護。
那眼神如此強烈,如此直接,瞬間刺穿了他剛剛築起的、脆弱的防御。
他的瞳孔微微放大,里面翻涌著極致的震驚和難以置信。
嘴唇微微翕動,似乎想說什麼,卻最終只是化為一聲極輕的、帶著哽咽的抽氣。
攥緊我衣襟的手指,無意識地收得更緊,指尖深深陷入衣料之中。
他眼中的水光終于凝聚,化作大顆大顆的淚珠,毫無征兆地滾落下來,砸在我按著他下巴的手指上,滾燙灼人。
那不是委屈的哭訴,也不是憤怒的嘶喊,而是一種被徹底擊穿了某種堅硬外殼後,暴露出的、最深沉的脆弱和無措。
仿佛長久以來支撐著他的某種東西,在眾目睽睽之下,在我這近乎宣告天下的霸道維護中,猝然崩塌了。
我無視了周遭的一切,也無視了他洶涌的淚水。只是用指腹,極其粗糲地、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擦去他臉頰上滾燙的淚痕。
那動作算不上溫柔,甚至帶著龍族骨子里的強硬,卻在此刻,奇異地形成了一種無聲的宣告和禁錮。
然後,我環視全場,目光所及之處,人人低頭瑟縮,無人敢與我對視。
“走。”我攬緊懷中依舊僵硬顫抖的重霄,不再看地上那灘污穢,也不再看那些驚懼的面孔,轉身,帶著他大步離開這片狼藉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