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業的聲音仿佛帶著重量,一字一句地砸進王秀蘭的心里,將那座由恐懼和委屈壘成的堤壩徹底沖垮。
她緊閉的雙眼下,淚水再也控制不住,像是斷了線的珠子,順著眼角滑落,很快就洇濕了一大片枕巾。
壓抑了許久的嗚咽聲終于從喉嚨里沖了出來,先是細細碎碎的,接著就變成了止不住的大哭,滾燙的淚水浸濕了枕頭。
李建業沒有動,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任由她發泄。
他知道,這些積壓了十幾年的負面情緒,就像膿瘡,只有徹底擠干淨了,才能好利索。
過了好一會兒,王秀蘭的哭聲才漸漸小了下去,變成了斷斷續續的抽噎。
李建業感覺到她的身體不再那麼緊繃,才又一次輕聲開口。
“心里頭,還有沒有別的事兒,讓你一想起來就喘不過氣?”
這一次,王秀蘭沒有回答。
她眼睫毛上還掛著淚珠,整個人都透著一股雨後初晴的脆弱。
有些傷疤,揭開一道已經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剩下的,她暫時還不想,也不敢去觸踫。
李建業看出來了,也沒再勉強。
凡事得有個度,逼得太緊了,反而不好。
“行,那今天就到這兒。”
他放緩了聲音。
“你先躺著緩一會兒,哥不吵你。”
說完,李建業就準備起身下炕。
可他的手剛一動,就被一只冰涼的小手給抓住了。
王秀蘭不知什麼時候睜開了眼楮,一雙被淚水洗過的眸子,清亮得嚇人。
她就那麼直勾勾地看著李建業,也不說話。
下一秒,她猛地坐起身,也不管自己還光著腳,一下子就撲進了李建業的懷里,雙臂緊緊地環住了他的腰。
“建業哥……”
這一聲喊,帶著濃濃的鼻音和無限的依賴。
李建業身子一僵,隨即放松下來,抬起手,有些笨拙地在她後背上輕輕拍了拍。
他身上那股子常年恆定的溫暖,透過衣料,源源不斷地傳遞到王秀蘭的身上,驅散了她心底最後一絲陰冷。
“咋的了這是?”
李建業柔聲問。
“沒……沒事……”
王秀蘭把臉埋在他懷里,悶悶地說。
“就是……就是突然想我爹,想我媽了……”
提到爹娘,她的眼淚又差點掉下來。
爹爹當初進山說是去找點野味,結果一去不回,媽媽又病得那麼重,最後也撒手人寰,要不是因為李建業及時把她接了過來,她估計早就忍受不了生活,隨著爹媽去了。
李建業心里嘆了口氣。
這丫頭,命苦。
“想了,那咱們就回去瞅瞅。”
李建業拍著她的背,語氣平靜的說道。
“咱們得日子好了,也弄點好吃的帶回去,祭拜一下他們二老。”
王秀蘭的身子猛地一顫,她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李建業,嘴唇哆嗦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回去看看?
自從娘去世後,那個所謂的“家”,她就再也沒回去過。
也不是很想回去。
因為那里承載了她太多痛苦的回憶,她不敢回。
怕回去就會勾起往事的苦楚。
可是現在,從建業哥嘴里說出來,卻好像變成了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建業哥……”
“別哭了,再哭眼楮都腫了,就不好看了。”
李建業伸手輕輕幫她抹掉臉上的淚痕。
“有哥在呢,怕啥。”
他的動作很輕,卻讓王秀蘭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低下頭,聲音細若蚊蚋。
“嗯。”
“現在心里頭,是不是敞亮多了?”
“嗯。”
王秀蘭點了點頭,甕聲甕氣地回答。
“哥,謝謝你,我……我好多了,以後……以後不想那些爛事兒了。”
“這就對了。”
李建業滿意地笑了笑。
“以後有啥解不開的疙瘩,就跟哥說,別一個人憋著,听見沒?”
“好。”
王秀蘭應著,心里頭卻像是被什麼東西給填滿了,暖洋洋的,踏實得不得了。
剛才在治療過程中,李建業說的那些話,每一個字都像是用釘子鑿進了她的腦子里。
建業哥會幫我。
天塌下來都有哥給你頂著。
這一刻,她覺得天底下再也沒有什麼事情能讓她害怕了。
又過了一會兒,等王秀蘭情緒徹底平復下來,李建業才扶著她躺好,幫她蓋上被子。
“你先休息一會兒吧。”
他走出里屋,順手把門帶上。
外屋里,安娜和艾莎正坐立不安地等著,看見他出來,連忙圍了上來。
“怎麼樣了?秀蘭她……”
安娜碧綠的眼楮里滿是關切。
艾莎也緊張地抓著李建業的胳膊問道︰
“建業,秀蘭沒事吧?”
“沒事了。”
李建業擺了擺手,臉上帶著輕松的笑意。
“小丫頭心里憋了點事兒,讓她哭出來就好了。”
他沒提具體的細節,這是對王秀蘭的尊重。
“那就好,那就好。”
安娜松了口氣。
李建業看向兩人,提出了剛才答應秀蘭的事。
“秀蘭說她想爹媽了,我尋思著,帶秀蘭回她老家一趟。”
“去祭拜一下。”
“你們……要不要一塊去?”
安娜立刻點頭贊同。
“我也去!”
艾莎舉起手,藍色的眼楮亮晶晶的。
“我們一起去!”
大冬天的,每天除了屋里院里來回晃悠,也沒啥地方能去的,如果能出去轉轉,當然是個不錯的提議。
她們兩姐妹都很想一起去。
李建業抬頭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搖了搖頭。
“今天怕是來不及了,秀蘭家離咱這兒不近,一來一回天都黑透了。”
他頓了頓,做出了決定。
“這樣,明兒一早,咱們收拾收拾,一起過去。”
“我先去供銷社一趟,買點香燭紙錢,總不能空著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