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媛輕輕搖了搖頭。
“不用了,建業哥。”
“我下午本來就沒給學生們安排課。”
說這話時,她白皙的臉頰上飛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紅暈。
其實課是有的。
只是她一上午都在盼著建業哥能來她這兒坐坐,希望能和建業哥多待會兒,心里早就存了私心,提前通知讓學生們下午不用過來了。
這小心思,她自然不好意思說出口。
說話間,王秀媛掙扎著又一次撐起了身子,從炕上坐了起來,立馬便要下炕穿鞋。
李建業見狀連忙上去扶著她。
他想勸說兩句,讓王秀媛不用起來送他。
沒等開口。
王秀媛便笑了笑,說道。
“不是我非要起來,你走了我總得重新鎖門不是?”
她抬起眼簾,一雙杏眼就這麼望著李建業,李建業頓時了然,無奈地笑了笑,伸出手扶住了她的胳膊。
“行,那你慢點,別摔了。”
他的手掌寬厚而溫熱,隔著薄薄的衣料,那股暖意仿佛能直接燙進人的心里。
王秀媛的身體微微一僵,隨即慢慢地從炕上下來。
雙腳踩在微涼的地面上,她感覺自己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樣,那種舒服的感覺非常奇特,令她有些反應不過來,身子不由自主地朝著李建業的方向歪了一下。
兩人之間挨得很近。
王秀媛的心跳漏了一拍,趕緊站直了身子。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到屋門口。
李建業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我走了。”
“明天或者什麼時候我得了空,會再給你送點吃的過來。”
王秀媛听了有些不好意思。
“建業哥,這太麻煩你了,我……”
她想說不用建業哥這麼費心。
可李建業不給她不好意思的機會,對她擺了擺手,轉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王秀媛站在門邊,看著他寬闊的背影越走越遠,直到徹底消失。
一陣夾著寒意的風吹過,卷起她的衣角。
她這才猛然驚覺,自己身上只穿了件單薄的衣服,被風一吹,涼意瞬間刺透了肌膚。
王秀媛打了個哆嗦,趕緊退回屋里。
關上那扇厚重的木門,落下門栓。
做完這一切,她轉身走回炕邊,幾乎是軟倒在溫暖的被褥里。
身體一沾到被褥,困意便如潮水般洶涌而來。
臨睡著前,她的腦海里回放著剛才的一幕幕,建業哥那寬厚溫熱的手掌,他低沉磁性的嗓音,他為她推拿時的專注,還有他離開時那不容拒絕的溫柔……
想著想著,王秀媛的臉頰燙得厲害,像是燃起了一團火。
她把臉深深埋進柔軟的被子里,唇角卻不受控制地向上揚起,勾勒出一個甜蜜又羞澀的弧度。
在無邊的舒適與暖意中,她沉沉睡去。
夢里,建業哥好像沒有走,就那麼溫柔的坐在她的……
……
與此同時,屋外。
李建業的身影已經徹底消失。
寒風卷著地上的碎雪,打著旋兒吹過。
一堵斑駁的土坯牆後,一個腦袋小心翼翼地探了出來。
正是劉愛華。
他臉上那個尚未消退的巴掌印,在凜冽的寒風中顯得格外刺眼,甚至有些發紫。
他死死地盯著王秀媛家的那扇木門,眼神里充滿了不甘。
他本來是不死心,想再找找機會,哪怕是死纏爛打,也要跟李建業緩和關系,再圖後計。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會撞見這樣一幕。
李建業從王老師屋里出來。
而王老師竟然穿一件單薄的衣服站在屋門口送著李建業離開。
劉愛華都驚了。
這可是天寒地凍的冬天。
就這麼穿著單衣站在門口吹冷風,是不冷嗎?
就算是在燒著炕的屋里,這麼穿也會冷的吧?
除非……
除非身子骨早就被屋里的火炕烘得滾燙,一時半會兒根本感覺不到外面的寒冷。
一個念頭如同毒蛇般鑽進了劉愛華的腦海,讓他渾身的血液都瞬間沖上了頭頂。
他很難不多想。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一個剛從屋里出來,另一個就穿著單衣相送。
這屋里頭,到底發生了什麼?
劉愛華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他終于想明白了。
難怪李建業之前會毫不留情地揍他一頓。
合著李建業和王老師他們倆根本就不是什麼狗屁的革命兄妹。
那不過是掩人耳目的幌子。
背地里,早就勾搭在了一起。
“好你個李建業。”
劉愛華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胸腔里充滿了嫉妒與不服的怒火。
他猛地一腳,狠狠踢飛了路邊一坨被踩得發黑的髒雪。
雪塊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又重重地摔在地上,碎成幾塊。
可這一腳踢出去,他心里的火氣非但沒消,反而燒得更旺了。
不過,在這股怒火之中,一絲陰險的竊喜卻悄然滋生。
這不就是李建業的把柄嗎?
他李建業不是在受人尊敬?不是榮譽加身嗎?
要是讓大伙兒知道,他跟一個女老師在屋里頭干些見不得人的勾當,看他那張臉還往哪兒擱。
這簡直就是抓住了李建業的命脈。
要是拿這件事去要挾李建業……
想到這里,劉愛華臉上的表情由憤怒轉為了猙獰的狂喜。
他仿佛已經看到李建業低聲下氣求他的樣子。
“哼,到時候,我看你還敢不敢在我面前囂張。”
“王老師那麼好的姑娘,跟著你也是白瞎了,你李建業要是識相,就乖乖把王老師讓給我劉愛華。”
他越想越覺得這個主意妙不可言,心里的那點不甘和怨恨,瞬間被一種掌控別人生死的快感所取代。
之前挨打的屈辱似乎也一掃而空。
他整了整衣領,雖然臉上依舊火辣辣地疼,但心情卻前所未有地舒暢起來。
他轉過身,背著手,邁著八字步,嘴里甚至哼起了不知名的小曲兒,慢悠悠地朝著自家的方向走去。
……
另一邊。
李建業回到了團結屯。
臨近傍晚的寒風比之前更加凜冽,卷起地上的浮雪,打在人臉上像是細小的冰碴子。
他卻絲毫感覺不到寒意。
體內那股正陽丹帶來的暖流,讓他渾身都暖烘烘的,與這天寒地凍的世界格格不入。
路過柳寡婦家門口時。
一盆水被猛地潑灑在院里的空地上,騰起一片白茫茫的水汽,瞬間又被冷風吹散。
柳寡婦直起身,一眼就瞧見了門外的李建業。
“建業,上哪兒去了?”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北風也吹不散的爽利。
李建業停下腳步。
“去了一趟公社。”
柳寡婦的目光落在了他手里的東西上。
一個嶄新的搪瓷盆。
還有一個帶著蓋子的搪瓷茶缸。
“你手上拿的啥?”
她說著,人已經從院里走了出來。
李建業把手里的東西拎起來晃了晃,搪瓷件發出清脆的踫撞聲。
“公社領導給的。”
他隨口說道。
柳寡婦心里還琢磨著,公社領導平白無故為啥要給李建業一個搪瓷盆。
下一秒,她的視線就凝固了。
那搪瓷盆雪白的盆壁上,印著幾個鮮紅奪目的大字。
為人民服務。
柳寡婦愣住了。
“建業,這盆……不是單純送你的吧?”
李建業笑了,露出一口白牙。
“柳嬸子好眼力。”
“昨兒不是打了頭野豬嘛,也送給公社了一頭。”
“所以,公社領導今天專門把我叫過去,拿我說事,宣傳一下集體精神,順便就獎勵了我這麼個搪瓷盆。”
柳寡婦這才恍然大悟。
她看著李建業的眼神都變了,里面多了幾分實實在在的佩服。
“你可真厲害,建業。”
“公社領導都點名表揚你了,這下可真要成咱們十里八鄉的名人了。”
不過,說起野豬,她想起了昨天晚上吃到的野豬肉,臉上的笑意更濃。
“昨兒我也吃到你打的野豬肉了。”
“我們娘倆,分了足足五六斤肉 。”
李建業點點頭。
“要是不夠吃了就跟我吭聲,家里還有。”
柳寡婦連忙擺手,像是在驅趕什麼不切實際的念頭。
“夠吃了夠吃了。”
“隔三差五吃一頓解解饞就得了,哪能天天吃,那不得把嘴給養刁了。”
她嘴上這麼說,手上的動作卻沒停。
柳寡婦一把拉住了李建業的胳膊,就往她家院里走。
李建業手里還拿著搪瓷盆,被她拽得一個趔趄。
“柳嫂子,這是干啥?”
柳寡婦回過頭,沖他笑眯眯的。
那雙眼楮在冬日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明亮,像是有鉤子。
“別人吃了你的肉,不懂事,啥也不表示,我可不能那樣。”
“我得好好伺候伺候你……”
李建業︰“……”柳寡婦這話說得理直氣壯,話里的熱氣仿佛都帶著鉤子,能勾住人的魂兒。
這柳嬸子,膽子是越來越大了,話也說得越來越露骨。
不過,李建業轉念一想,自己剛剛掌握了推拿的手法,柳嬸子常年一個人操持家里家外,身體勞累,肯定有不少暗傷,正好可以給她疏通一下。
這麼想著,他便順著柳寡婦的力道,邁步走進了院子,穿過了門往屋里去。
李棟梁正趴在炕桌上,借著窗戶透進來的天光,不知道在鼓搗著什麼。
他听見動靜,一扭頭,正好看見他媽拉著李建業走了進來。
李棟梁先是一愣。
隨即,他那張還帶著幾分稚氣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格外燦爛的笑容,甚至還帶著幾分“我懂”的意味。
“建業哥,你來啦。”
“媽,我跟二狗子說好了,出去玩會兒,晚點再回來。”
說完,不等柳寡婦回話,他就一陣風似的跑了出去,臨走前,還特別貼心地把門給帶上了。
李建業站在原地,看著那扇關上的門,一時有些哭笑不得。
這孩子……
真是越來越懂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