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長生眉頭微挑,但並未放松。
他“看”著牧明並未直接返回城南,反而朝著更熱鬧的城東走去。
城東的喧囂與城北的清冷形成鮮明對比。
牧明穿行在人流中,目光在琳瑯滿目的店鋪招牌上掃過。
最終,他在一家肉鋪前停了下來。
這家鋪子規模不小,門口掛著幾頭處理干淨的低階妖獸,血腥氣混合著特殊的腥臊味彌漫在空氣中。
牧明的目光,落在了肉鋪角落一個特制的鐵籠里。
籠中關著幾只羽毛艷麗、形似山雞卻頭頂生著一朵奇異彩色肉菌的禽類妖獸——正是一階中級妖獸,菇雞!
此獸肉質極其鮮美,蘊含溫和靈力,是制作上等靈食的絕佳材料,因其善于隱匿且捕捉不易,在坊市中頗為少見。
他打听來的消息中,有不少都提過常丹師似乎也會制作靈食,不少練氣修士見過他買妖獸肉回去。
“掌櫃的,這菇雞,怎麼賣?”牧明指著其中一只最為肥碩、頭頂肉菌色澤最艷麗的問道。
一番討價還價後,牧明付出了一筆二百靈石。
他沒有立刻拿走,而是對肉鋪里一個五大三粗的伙計道︰“勞煩這位道友,將此菇雞處理干淨,用上好的禮盒裝好。”
那伙計咧嘴一笑︰“好 !道友送禮?包您體面!”
說罷,手腳麻利地拎起那只還在撲騰的菇雞,走到後間。
很快,里面傳來利刃破開皮肉和清水沖洗的聲音。
不多時,伙計提著一個尺許見方、用某種硬木制成、表面刷著紅漆的禮盒出來。
盒蓋上還用粗糙的麻繩打了個頗為笨拙的十字結,繩結處甚至沾著一點油漬。
“喏,給您!保證新鮮!”伙計將沉甸甸的禮盒遞過來。
牧明接過禮盒,入手微沉。
他低頭看著這紅漆木盒,臉上掠過一絲復雜的神色,有幾分自嘲,幾分無奈,最終化為一種下定決心的堅毅。
易長生“看”著他提著這份與其說是禮物、不如說是敲門磚的禮盒,再次走向城北,走向青竹院。
這一次,牧明的腳步不再猶豫徘徊。
他徑直來到青竹院緊閉的烏木大門前。
清晨的陽光斜斜地打在門扉上,將木頭的紋理照得清晰分明,也照亮了牧明臉上殘留的最後一絲躊躇。
他深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將所有的忐忑都壓入肺腑深處。
目光在手中那略顯粗陋卻沉甸甸的禮盒上停頓了一瞬,又緩緩抬起,望向緊閉的門扉。
那眼神,如同即將踏入未知險地的探路者,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然。
然後,他空著的左手抬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顫,曲起指節,朝著那扇木門輕輕而堅定地叩了下去。
“篤,篤篤。”
指尖敲擊在門板上的聲音並不大,卻異常清晰地穿透了清晨的靜謐,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間擊碎了青竹院維持已久的安寧假象,也精準地觸發了門扉上布設的、最簡單的警示陣法。
嗡……
一層極其微弱、幾乎不可見的淡青色光暈,以牧明叩擊處為中心,如同水波般在門板上蕩漾開來,轉瞬即逝。
二樓窗前,易長生端著茶杯的手徹底頓住。
杯中清茶映著他此刻偽裝成的“常青丹”的面容,他緩緩放下茶杯,瓷器與木桌接觸,發出一聲輕微卻無比清晰的“嗒”聲。
易長生心中無聲地嘆了口氣。
這麻煩,終究是找上門來了。
他並未立刻回應那叩擊,而是進入虛維之眼的視角,牢牢的盯著幽影真人。
這位金丹期的魔修,此時依舊保持著隱身,潛藏于遠處一條僻靜巷弄的濃重陰影之中。
在虛維之眼獨特的視角下,易長生才能清晰的感知到一股強大而晦澀的神識,如同無形的探針,正源源不斷地、極其隱蔽地試圖穿透青竹院的防護陣法,向院內延伸、滲透。
那神識帶著一種冰冷的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欲望,反復掃描著大門附近的空間,試圖捕捉任何一絲異常的法力波動或氣息。
‘金丹期的神識…果然強橫。’易長生心頭微凜。
陣法隔絕了直接的窺探,但這種持續不斷的“試探”,讓易長生覺得本身就蘊含著巨大的壓力。
就像被一條隱匿在黑暗中的毒蛇盯上,雖未發動攻擊,那冰冷的鱗片摩擦聲和嘶嘶吐信,已足以令人頭皮發麻。
易長生的思緒如冰水般流淌,這幽影真人監視牧明如此之久,期間有無數次機會可以在城內無聲無息地解決掉一個練氣修士,但他卻始終按兵不動,只做窺伺。
唯一的解釋,便是他也在等,等待牧明離開仙城庇護的那一刻。
仙城之內,縱然是金丹真人,也需顧忌城內兩位金丹修士與一位假丹修士的威嚴,再加上那城里的三階陣法。
估計,幽影真人也是不想暴露。
這份基于利害關系的判斷,讓易長生繃緊的心弦稍稍松弛一絲,但警惕卻提升到了極致。
還是要做好萬全的準備才行,以防萬一。
虛維之眼放在身上,神通隨時運起。
一切準備就緒。
易長生不再猶豫。
他右手看似隨意地搭在腰間懸掛的陣盤上,指尖極其細微地一劃。
陣盤表面一道微不可察的符文悄然亮起,隨即熄滅。
嗡……
青竹院外圍那層無形的防護光幕,在緊閉的烏木大門中央位置,如同水波般極其短暫地蕩漾開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
縫隙出現的剎那,易長生偽裝成“常青丹”那帶著幾分慵懶的嗓音,通過一絲微弱神識傳音,清晰地送入門外牧明的耳中︰
“進來吧。”
門外,正緊張地握著紅漆木盒提繩、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的牧明,身體猛地一僵!
進……進來?
他甚至還沒來得及開口說明來意,更不曾報上姓名!
這位深居簡出的常青丹前輩,竟然直接就讓他進去?
這大大出乎牧明的預料。
無數念頭瞬間在他腦海中炸開︰前輩早就知道我要來?
還是……前輩的神識一直籠罩著院子,早已察覺自己在門外徘徊?
亦或者,這本身就是某種試探?
一個練氣修士貿然敲開築基修士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