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件事上,林嵐玉難得的犯了倔脾氣。
雖說她現如今早已改了姓氏,甚至嚴格意義上說起來,林如海也沒有養她多少長時間。
但過去這些年,不管是林如海還是林黛玉,給林嵐玉的親情不是假的。
在她心中,不管是林如海還是水溶,都是她不可分割的家人。
而且,林嵐玉相信,水溶並不會在這件事上面有什麼不滿意的。
至于林如海考量的那些,不外乎是覺得這樣于她這個“郡主”的身份不太好,會影響到她在皇室宗族中的印象什麼的。
林嵐玉表示,誰在乎!
且不說不管是她還是水溶,甚至從前久居京中的穆晚秋,對宗親都保持著一種禮貌但不親近的關系。
就算是親近又如何?
像水寄薇她們家那樣的人家,根本就不會在乎這些,依舊會與她保持交好。
至于那些拿著雞毛當令箭,仗著自己“長輩”的身份,就當真覺得可以隨便對別人指手畫腳的家伙?
林嵐玉若是在意那些人的言語,她當初在賈家的時候,就不會一進門先跟賈家人先杠一頓了。
從前沒有依仗的時候,她也是個不服就干的主兒,而今難道還能比從前還不如了?
“除非父親是擔心因著女兒的關系,讓當今懷疑您與北靜王府走的太近了,是而想與女兒保持距離。
若是不然,別的理由,女兒不接受。”
林如海被林嵐玉這般決絕的態度,堵的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最後也只得深深嘆了一口氣。
“罷了,罷了,此事日後再說。”
林嵐玉輕哼一聲。“那也成,反正我也不著急嫁人。”
林如海又語塞了一下。
畢竟在如今這個時代,林嵐玉的年紀,正是適婚年齡。
再拖上兩年,且不提衛文清家里人會怎麼想,衛文清的年齡會不會太大了些,林嵐玉自己也難道要過了二十才成親不成?
然而,面對林如海這樣的疑問,林嵐玉卻是一臉的理所當然。
“你……”林如海糾結半晌。“文清那孩子也同意了?”
“當然!”林嵐玉回答的十分堅決。
見此,林如海倒是不好再說什麼了,“罷了罷了,你們年輕人的事情,你們自己決定就好……”
林嵐玉嬉笑。“比起這個,父親還不如先操心一下您兒子的親事?”
畢竟林瑞安的年齡,也只比林黛玉大一歲。
認真說起來,如今也算得上一個“大齡未婚男青年”了。
只是因著如今這個時代,對男子總是格外寬容幾分。
又兼林如海早早放出風聲去,說是要等林瑞安有了功名之後,才會考慮給兒子定下親事,才讓林瑞安能逍遙至今。
听到林嵐玉關心林瑞安,林如海自己倒是先笑了。
“不用管他,他的事情,待到他來年科舉之後,為父自有章程。”
林嵐玉眨眨眼,看來,她這位林家兄長,好事將近了呀。
“那我可得早早準備好賀禮才成。”
林嵐玉提起這個,林如海自是一臉欣慰。
他家三個兒女,雖說身世各不相同,但三人能夠相互友愛,無疑是最令林如海欣慰的一件事兒。
說罷這些,見著天色確實不早,林嵐玉便告辭離開,不再打擾林如海休息。
只是她人都走到門口了,林如海忽而又想起來一件事兒。
“正午的時候,姑甦送來了一封信。”
林嵐玉轉頭看向林如海。
早在他們父女二人相聚的第二日,林嵐玉便以經單獨與林如海談過一場話。
不管是有關先前她在江南的遭遇,還是對姑甦林家所作的事兒。
雖說過程與林如海原本預期中的有些大相徑庭,但結果至少還在林如海所期望的範圍之內。
林嵐玉真正做了的,也只是在一定範圍內,改變了一下林氏宗族內一部分姑娘們的生存環境罷了。
至于更多的,除非林氏宗族的掌權人自己有了主意,執意要做出改變,否則別說是林嵐玉,就是林如海也只能無能為力。
是而林嵐玉跟林如海講完之後,林如海也沒有說什麼,只是夸贊了一番林嵐玉辛苦了。
可如今?
“林家族學而今分出來了一間屋子,單獨用來教導家族中的女孩子們讀書識字。”
提到這一點,林如海的語氣中,是顯而易見的有些高興的。
“雖說如今願意將自家女兒送進去讀書的人家還不多,尤其超過十歲的姑娘,更是只有兩個。但這是一個好的開始……”
畢竟姑娘家生存不易,尤其是在如今這個大時代背景下,超過十歲的姑娘,不僅在家中已經頂得上半個勞動力,上得灶台,下得地頭,甚至家里的弟弟妹妹也得她一力照看。
更重要的是,農家的姑娘,往往相看嫁人的也早。
比起讓這樣一個“得用”的勞動力平白浪費時間去學堂讀書,學那三兩個字兒,對許多人來說,當然還是讓人留在家里干活更劃算。
也免得讀書習字之後心思野了,反倒不好說人家。
但年歲再小一些的小姑娘,尤其是剛過了五歲,又不到十歲,正是需要人看護著才放心的年齡,送去學堂里讀書,甭管能不能識得幾個字兒,至少有人幫忙看著孩子。
再加上林氏宗族規矩,送去學堂讀書的孩子,不僅不用交束修,就能免費讀書識字,甚至連飯食都是宗族之中一力供給。
最後退學的時候,就算落不到一套文房四寶,手上也能落得一本基礎的啟蒙書本。
這年頭,書本多貴啊!
若非林氏宗族家底兒厚,這些年來又有林如海在背後撐腰,也是支應不起來這樣的花銷的。
且這樣還能說一句“支持族長工作”,免得被族長找上門去,說他們家虧待女兒。
是而許多人還是非常樂意將家里年歲小的小姑娘送到學堂里去的。
林嵐玉對此自然是不滿意的,但就像林如海所說的一樣,她也清楚,能夠有這樣一個好的開始,就已經很不錯了。
而且,這不是還有兩個超過了十歲,仍然被家里人送去讀書識字的姑娘麼?
只要這兩個姑娘能做個好榜樣,日後這些人未必不能反應過來,自家女兒究竟是多讀書識字的好,還是貪圖那點兒一時半刻的免費勞動力的好。
這樣想著,林嵐玉心中已經有了成算。
她畢竟距離姑甦更近一些,且同為姑娘家,有些事她插手去做,到底比林如海去做要方便得多。
即便是日後有人循著蛛絲馬跡猜出來一些什麼,那也大可以往林嵐玉就是喜歡讀書識字有才學的姑娘上面去推。
是你們這些人自己放棄了讓自家女兒讀書識字的機會,非要貪圖那點兒小便宜,還早早的將女兒嫁人呢,又能怪得了誰呢?
這樣想著,林嵐玉朝著林如海很鄭重的點點頭。
“我在姑甦也購置了幾處莊子,雖說眼下還未購置鋪子,但日後若是我這些莊子的產出好,自然各地都是會缺能管事兒的自己人的。”
既然是她主動要去插手干預林家姑娘們的人生的,那她自然是包售後的。
反正,她日後也確實可以創造出許多“工作崗位”來。
只是原本林嵐玉的計劃中,這些地方是打算拿來讓水溶安置一部分從鎮北軍中退下來的傷殘將士及其親屬的。
但若是有能得用的林家姑娘,她也完全不介意拉一把。
至于之後對方能走多遠,那就不是她能夠管得了的。
林如海見林嵐玉心有成算,也沒再說什麼,只是等林嵐玉走後,就立馬將管家招來,讓人盤算一下他們家留在姑甦的好鋪子還有哪些。
既然林嵐玉都說了,待到她出嫁之時,他這個父親也要正大光明的給她出一份嫁妝。
那他提前將一部分鋪子交給自家姑娘,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對吧。
當初林如海離開江南的時候,雖說確實將大部分產業能夠變賣的全都變賣了出去。
甚至連他揚州官邸中的大部分家具也都被賣了。
做出一副他變賣了大半家產離開江南,只為尋名醫為自己解毒治病的假象。
實則一半是為了遮掩林嵐玉和林黛玉已經將林家多年積攢的家底兒全部帶走的真相。
另一半,也是為了告訴世人,林家如今早已沒落,祖上那些家財,也早已揮霍一空。
除了給林氏宗族置辦的那些祭田之外,他林如海這一支,當真沒有多少財富了,更不值得被任何人再惦記著。
雖說祖上留在姑甦的那套老宅,林如海自然是不可能變賣的。
就算他真的想做個不肖子孫,變賣祖宅,一時半會兒的,也沒人買得起。
但他離開江南,帶走了除了少部分留在祖宅養老的老僕之外的大部分林家家僕。
又將林家在江南的田莊連帶著田莊上的大部分僕從一起轉賣給了他人。
之後林家祖宅雖仍有人看守,但若當真有人仍舊覬覦林家財富,想要暗中潛入探查,也並不困難。
再加上林宅留下的老僕們都早已得了林如海的囑托。
自然知曉該如何“適時”的對外放出消息,表示老宅里除了一些老舊的家具之外,再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了。
至于祖上的家產?
沒瞧見他們家家主都變賣了,治病去了麼?
再加上林如海嫁女兒的時候,林黛玉出嫁可是帶著一筆看上去十分可觀的嫁妝的。
在許多人眼中,如今的林如海手上,還當真是,沒有多少產業。
這或許未必是他能夠在荊門安安穩穩的養病,又接連晉升原因。
但林如海無疑嘗到了這其中的好處,且更深刻的明白了他們當今這位皇帝陛下,對削弱各個世家大族這件事兒的決心。
是而雖說答應了會給林嵐玉出嫁妝。
但林如海也清楚,林嵐玉嫁妝的大頭有水溶在,且他這邊不管于情于理,所出的這份嫁妝,都越不過當初給林黛玉準備的那份兒。
但林如海自己卻是個希望對兩個女兒一視同仁的主兒。
如今既然林嵐玉有這個打算,那他便也將當初因為各種原因留下來的那些鋪子的地契也拿了出來。
這些鋪子有些如今明面上已經換了主人,實則還在林如海手上。
還有些只有鋪子還在林如海手上,但已經租賃出去,他只每年定期派人去收租。
收來的租金也大半都用于林家祖宅的維護和祖宅中那些家僕們的開銷上。
剩余部分,則由老管家代為保管著。
林如海需要考量一番,才能決定如何處置這些鋪子。
不過想到林嵐玉這般四處買田莊的行為,雖說知曉水溶手底下養著的人不少,不至于事實都需要林嵐玉親力親為,林如海還是忍不住想要嘆氣。
“這丫頭,我還當她當真比之小時候沉穩了。如今細想來,分明是比之小時候更膽大些,只是將沉穩當做表象罷了!”
林如海碎碎念,一旁的林管家只是笑呵呵的候著。
當初林嵐玉和林黛玉進京,是林管家的兒子林忠跟著一起去的。
雖說林家在京中的宅子因為主人家始終沒有正式入住,雖說做了一番修繕,但林黛玉他們正式離京的時候,林忠他們也跟著林黛玉一起,去了北疆。
如今在北靜王府上,雖說只是個管事,但到底是王府的管事,自是比接受他的位置,在林家做個管家還要出息些。
而且有林忠跟在林黛玉身邊辦事兒,不管是林如海還是林管家,也都能更安心一些。
只是林忠在京中的時候,接觸更多的人卻是林嵐玉。
雖說有些秘密,林忠是連自己親爹都沒說的,但父子兩人書信中,難免多多少少提起林嵐玉。
林管家對林嵐玉這位昔日林家的二姑娘的性子,也是有些了解的。
“郡主雖說性子比之大姑娘活潑了些,可這些年來,卻也不曾行差踏錯過。
而今年歲漸長,威儀亦已是不凡。
也就是在您面前,仍是一團孩子氣的任性些罷了,那還不是您給縱容出來的?”
林如海哼了一聲,一臉不承認。“那是她哥干的,與我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