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娘家有個弟弟,前些日子剛中了舉人。”
說起這件事兒的時候,水溶臉上的笑容帶著幾分譏諷。
也不知道是在譏諷那位皇後的娘家弟弟年歲雖不大,但也不算小了,只不過考了個舉人,便自覺多人中龍鳳一般的人物。
都敢將主意打到他妹妹頭上來了。
還是嘲諷皇後與太子如今自覺春風得意,仿佛未來那個位置盡在掌中,天下人也理應識趣的順從她的意志。
卻不知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他們這位皇帝陛下心中早已有了更滿意的人選。
不僅精心培養多年,甚至如今的這一切,都不過是在為這位皇子鋪路。
不管是太子還是皇後,都不過是皇帝放在明面上的幌子。
是吸引那些對皇位有覬覦之心者人的靶子。
更是用來暫時安撫住皇後和太子以及他們身後的勢力,還有朝中那群“嫡子繼承制”的忠實擁躉者們的假象。
是而這些年,不管是大皇子母族搞出來的那些事兒,還是二皇子私底下的小動作,亦或者皇後一派越發不收斂的行為,皇帝都始終是一副“手心手背都是肉”的樣子。
即不過分處置大皇子,也不干涉皇後與太子的某些行為,甚至有時候還會故意縱容二皇子一二,讓母族不顯的二皇子也逐漸有了與大皇子和太子分庭抗衡的資本。
反倒是四皇子和五皇子,因著年歲比上頭三個兄長要小幾歲,且母妃地位都不算很高,至今不曾冒頭,看上去安安分分的。
皇帝有意與大長公主聯姻的兒子,便是五皇子。
五皇子性子有些軟弱,平日里只愛讀書,不喜與人交流,母妃更是沉默寡言,素來小心謹慎。
又兼生母出身家世普通,母子二人這些年在後宮中活的宛若隱形人一般。
即便娶了魏國公府的姑娘,日後也不過是個閑散親王,便連二皇子都不會因此將自己這個五弟放入備選競爭者的行列。
但或許是因為四皇子和五皇子都過于沒有存在感,以至于連帶著他們之下的那幾個弟弟,也一直不曾被人放在心上。
那些人卻忘了,後面的幾位皇子如今雖說尚未加冠,但實則年歲真說起來,也並沒有小上太多。
從前在京中的時候,她與林嵐玉多少都受過皇後的一些關照。
不管對方是出于皇帝的授意,還是另有企圖,至少表面上看起來,他們這位皇後還是一位十分寬厚仁善,且十分疼愛小孩子的……皇嫂。
甚至林黛玉一度以為,皇後當真是個雖然不大愛管太多事情,但性子十分寬厚之人。
直到後來跟著水溶和林嵐玉兄妹兩個,陸陸續續听了不少八卦。
又從劉嬤嬤和魏嬤嬤二人那里听聞了不少後宮秘事,才知自己看到的表象,不過是別人故意對著她們兩個小姑娘營造出來的假象。
只是後來林黛玉離京幾年,再回去也沒有在京中待多久,且忙著林嵐玉的及笄禮,忙著備嫁,成親,以及收拾行囊,舉家搬遷……
與皇後也不過在她嫁入北靜王府後的第二日,以及此後的一次宮宴上匆匆見過兩面,倒是沒什麼太多交流。
這會兒听水溶說起皇後竟然將主意打到了林嵐玉頭上,她自然是第一個不樂意的。
“皇後娘娘娘家如今子弟各個爭氣,且太子殿下又深得聖寵,還缺咱們這把小火苗不成?”
水溶譏笑,“她是不缺,可她到底跟在我那位堂兄身邊多年,總歸比別人知道的多些。”
皇帝與皇後乃是結發妻子,即便皇帝這些年來對皇後和太子的不滿日益加重,甚至最終有了改弦易張的打算。
但到底對皇後的信任還是要比對別人多一些的。
且皇後此人在皇帝面前表現的一向十分識趣,不管是皇帝想要促成的事兒,還是皇帝想要寵的妃子,乃至皇帝不好出面打發的一些事情,她都能給處理的妥妥帖帖的。
在一些事情上,皇帝自然也不介意讓皇後多知道一些。
這其中,就包括北靜王府以及鎮北軍,于皇帝而言,多少有些特殊的緣由。
以及,皇帝對水溶這個堂弟一直半是忌憚半是依仗,明明十分篤定水溶絕不會謀反,偏又不肯當真放下心來信任的矛盾情緒。
是而皇後才想讓自家這個娘家弟弟將北靜王府“綁”上自己的戰船。
且還是以“為陛下分憂”的想法。
畢竟誰不知道水溶將林嵐玉這個妹妹視作眼珠子一般?
甚至連北靜王妃的人選,都是林嵐玉的養姐,這北靜王妃娶進門,豈不是兩口子聯手疼愛這一個妹妹?
人人都知林嵐玉這個郡主對北靜王府的特殊意義,自然人人都盯著林嵐玉這塊兒肥肉。
只不過大家都知道水溶的難纏,輕易不敢下口罷了。
“陛下能答應?”
皇帝既然真正滿意的繼承人人選不是太子,就這麼答應讓皇後將北靜王府綁到自己這條船上,皇帝就不怕日後太子風浪太大,掀翻了自己?
“又有什麼不能答應的……”水溶笑笑。“皇家郡主和離的又不是沒有先例在,就算是皇帝下旨賜婚,只要他允許和離,難道誰還能說什麼不成。”
只不過到底經那麼一遭,于女子而言,可並非什麼好事兒。
但,皇帝在乎麼?
他只需要知道若日後太子倒台,水溶當真鬧到皇帝面前,請求自家妹妹和離,那水溶就又要欠皇帝一份情。
都說人情債難還,更不要說是這種皇帝“打臉”的債了,又拿什麼還?
畢竟這年頭誰不是盲婚啞嫁,就算皇帝亂點鴛鴦譜賜婚,那也是“一片好意”。
你們自己家姑娘一直沒定下親事,皇帝好心好意的給你們尋個合適的對象,難道還能怪皇帝賜婚賜錯了不成?
就算心里埋怨,那面上也是萬萬不敢暴露出來分毫的。
這就是皇權的霸道。
“即是如此,那咱們是不是也得早作打算?”
林黛玉可不像水溶這麼心大,都這個時候了,明知道皇後在打什麼鬼主意,還有心情在一旁看衛文清的熱鬧。
她雖然不知道林嵐玉與衛文清的感情進度如何,但林嵐玉不僅願意將當初武神醫千辛萬苦做出來的藥丸給衛文清,且在衛文清中毒後,還費盡心思將人往林如海那邊送,便知兩人就算沒有完全互通心意,也是彼此有情誼在的。
但這種事情,向來沒有女方家中主動的道理,有些事,總要衛文清自己主動說出來,才好再行下一步的打算。
當然,在這之前,她也是要給自家妹妹去信一封,很認真的問清楚自家妹妹的意向的。
水溶不著急,是因為他有足夠的自信。
如今朝中局勢不穩,便愈發經不起邊疆局勢的動蕩。
尤其現在還牽扯到了有皇子勾連外敵的事兒,皇帝只怕正在頭疼著他差點兒玩脫了,忙著善後呢。
就更不會在這個時候,有心情挑戰他這個堂弟的底線。
畢竟水溶年輕的時候有多熊,皇帝是親自領教過的。
如今的水溶雖然看似沉穩許多,實則一遇上跟他妹妹有關的事兒,比之從前只會更瘋。
所以,“這聖旨,只要咱們不點頭,就不會有真賜下來的那一天。”
見水溶說的輕巧,林黛玉雖然稍稍安心,卻沒有改變主意的打算。
這種事情,當然是要越早問清楚,才越好早做打算。
若嵐玉當真無意,她也要提前跟自家父親說清楚。
他們客客氣氣的接待,認認真真的給人解毒,完了之後立馬將人送走,絕對不多打一點兒交道,也不給那小子纏上來的機會。
但若自家妹妹當真郎有情妾有意……
她也不是非要做那個惡人,但父親想要多考察考察,也是合情合理的。
林黛玉想著自己的心思,便招呼丹參幫自己磨墨,她要給林如海和林嵐玉兩人寫信。
水溶在一旁看著,也不打擾,只是徑自琢磨了一會兒,也讓人給衛文清去了一封信。
既然自家媳婦兒有意向早點將這件事情給確定下來,那他便也幫衛文清一把無妨。
左右這件事,總歸是宜早不宜遲的。
衛文清確實最近也在考慮這件事。
他在林嵐玉的後院養病的那段時間,並不是真的單純只養病,兩人就彼此的意向以及有關未來,也是有過一番交流溝通的。
只是林嵐玉有自己的規劃,尤其是接下來的這幾年,她想要去完成的幾件事情,都有十分明確的目標。
且她到底與這個時代的人們對適婚這個概念的認知不太一樣,總覺得自己還年輕,並不著急結婚。
但她卻也不得不承認,如今這個時代背景下,不僅是衛文清的年齡不小了,連她自己,也早就是一部分人眼中的“大齡剩女”。
也就是沾了她如今的身份的光,再加上沒有父母壓力,水溶又是個慣孩子的,她才能隨便任性。
是而林嵐玉雖與衛文清算是初步確定了關系,但也僅止于此。
原本在兩人的計劃中,別說成親了,就是定親之事,也至少要在衛文清的身體恢復,林嵐玉的“果園大業”初具雛形之後。
只是誰也沒想到,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的。
甚至衛文清才剛剛與林如海見上面,還在被林如海“冷處理”著呢,水溶和林黛玉這邊倒是先催了起來。
水溶給衛文清去信,走的是特殊通道,雖說只有短短幾句話,但也足以交代清楚事情的重點,以及他給出的建議。
至于林黛玉給林如海的家信到了之後,林如海會如何?
咳,他都已經提前給衛文清通風報信過了,以衛文清的腦子,若是還不能盡快搞定未來岳父大人,那也不能怪自己了。
衛文清收到水溶的書信後,雖說知曉這對自己來說,無疑是個助力,但他卻也沒有冒進,還是十分慎重的給林嵐玉去信,問一問林嵐玉的想法。
待到得了林嵐玉的點頭後,衛文清才長舒一口氣,準備迎接來自未來岳父大人的疾風驟雨。
不過,雖說他想要迎娶到心上人,不僅首先要邁過林如海這座大山,後續也依舊路漫漫其修遠。
但總算得了林嵐玉的點頭,水溶與林黛玉這邊也沒有要阻攔的意思,衛文清心里也長舒一口氣。
同時不忘給家中去信一封。
不管如何,總要讓自家母親和父親提前有個準備才行。
總不好等到這邊林家好不容易態度軟化了,他家卻倉促的拿不出像樣的章程來。
得知衛文清有意迎娶康平郡主,拜托家中替自己上門提親,衛母起先是激動于兒子終于肯成親了的驚喜之中。
待到冷靜下來,反應過來兒子要娶的姑娘是誰,又不由心生狐疑。
“文清當初之所以那般遲遲不肯成親,該不會就是為了……為了……”
衛父放下手上的信,抬頭看向妻子。
“關人家小郡主什麼事兒?你自己的兒子是個什麼性子,你當真不知道?從小到大,但凡是他下決心要做之事,別說是你,便是岳父大人,又什麼時候能阻止過?
兒子大了,懂事,不願傷你的心,也不願勉強自己
才會寧願遠遠躲出去。”
說到這里,衛父又嘆了一口氣,忍不住要勸一勸這些年性子愈發偏執的妻子。
“我們總不能因為孩子打小聰明,就妄想支配孩子一輩子吧?他只是你兒子,不是上輩子欠了咱們的冤家。”
這些日子,連岳父都想通了,唯有妻子,明明掛念兒子的不行,可每每母子兩人見面,卻又總是明知道兒子不喜什麼說什麼。
以至于兒子越來越不愛回家。
瞧見妻子仍是不服氣的樣子,衛父也有些頭疼。
“你若再這般偏執下去,小心你兒子一怒之下,直接入贅郡主府。”
頓了頓,衛父斜眼去看妻子,瞧瞧觀察著妻子的臉色,說出來的話卻一點兒也沒收著,甚至頗帶些挑釁。
“該不會,咱兒子就是打的這個主意,才瞧中了小郡主……”
“那怎麼行!”衛母當即又怒火中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