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許好奇,並未佔用裴堯寧太多精力。
他此番只是路過送信,手里還有許多更重要的事情亟待處理。
次日辰時,鄧先生挎著書囊遲了一些才來。
兼任多職的瘸腿僕役開了門,像往常一樣迎了夫子進來。
清矍枯瘦的鄧先生緩步徐行,走向南書房方向。
書房外大槐樹下,鄢夫子托著青白冰裂紋的茶壺,緩緩往杯中傾倒。
他不疾不徐的滿斟一杯,雙手捧起奉向鄧先生說。
“先生,可願與鄢某共飲?”
鄧先生匆忙放下書囊,躬身接過茶杯回禮,“不勝榮幸。”
二人于石桌邊對坐,以茶為引交談漸深。
只幾句,鄧先生便意識到面前鄢兄乃是遠超尋常讀書人的通儒達士。
他將姿態放得更低了一些,虛心向前輩求教。
這邊氛圍恰好,挨著南書房的廂房里又是一場枕頭大戰。
“拴住,先生都來了,你還睡著像什麼樣子?快起來!”
阿藿把眼楮都沒完全睜開的周周推到桌前,一邊給他梳頭發,一邊催促丫頭趕緊給少爺擦臉。
在兩個人的同心協力下,沒到一刻鐘周周就被拾掇得能見人了。
他揉著眼楮,迷迷糊糊的發出疑問。
“先生今天不是不來了嗎?我還想補覺呢。”
“補什麼覺,先生就是來晚了一些,趕緊出去!”
急匆匆的娘親把小兒子推出房門,立刻就換了一副形象。
她在周周背後輕輕按了一下,提醒小兒子注意禮儀。
周周端正身姿,步履安詳的走到槐樹下,低聲向師長致歉。
“先生見諒,學生昨日太過疲乏,這才睡過了。”
“無事,我亦是。”
清矍中年人擺擺手,讓懵懂的學生站在一邊旁听。
他和鄢夫子聊的內容不算深奧,但在才識短淺的周周听來,還是有點一知半解。
但說一知半解也不對。
畢竟經過現代社會知識大爆炸的洗禮,有時候周周又能想起來一些深奧的解析片段。
當鄢夫子講到某些契合的點時,他就不自覺表露出贊同的神情。
“趙小公子似乎很有感觸,不妨分享一下?”
兩名夫子都看向他,讓周周感受到一股來自教師的無形壓力。
小少年認真想了下,捋順思路說出自己的想法。
盡管無頭無尾,但結論還是清晰的。
鄧先生感慨萬千的听完,望向學生的眼神又惋惜了一些。
“如此天分,著實……”
憊懶兩個字沒說出口,但周周從鄧先生臉上看到了。
他垂下眼皮,表面不好意思實質上卻心存僥幸。
反正他哥已經從軍建業了,就不用他也特別特別努力了吧…?
總是安安逸逸的少年向來沒什麼緊迫感,天生隨遇而安。
夙夜不懈、宵旰攻苦對他來說,更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事情。
這種性格落在富家公子身上,倒也恰當。
雖說趙家一年前才成為富戶,但也不是格格不入。
鄢夫子見多了憑興而學的公子王孫,倒不奇怪趙小公子的表現。
“學業非一蹴而就,徐徐積累,終會有成果,無須急于一時。”
“鄢兄所言甚是。”
收到宿儒前輩的建議,鄧先生連連點頭。
黑林一個方寸小鎮,除了縣令之外,便只有幾名秀才還拿得出來。
可與鄢夫子這樣博通經籍學無所遺的文士比起來,同樣黯然失色。
舉人?進士?
作為一名小小童生,鄧先生仍受限于一府之地。
未見天地廣大,他並不清楚以鄢夫子的學識該是怎樣的功名。
但無論如何,都該是遠超秀才之列的存在。
教授學生的間隙里,鄧先生同樣如饑如渴的向鄢夫子求學。
他以求學者自居,自稱為晚生後學。
即使萍水相逢,鄢夫子也不吝賜教。
一天的時間,都耗費在了書房里。
三公子倒是閑散,帶著隨從出去采買,日暮才歸來。
夕陽西下,實在無法久留,鄧先生這才依依不舍的離去。
阿藿依舊不太露面,趙爹在貴人面前同樣也犯怵。
好不容易熬到第三天客人離去,一家子都松了口氣。
關于趙斬生有了意中人的事情,周周沒直接告訴父母。
下個月寄信時,他寫下爹娘的掛念,才捎帶著問了幾句。
這次回信來得快了一些,在第二份家信寄出之前就回來了。
按趙斬生的意思,是想定下以後再知會父母。
尊重哥哥的想法,周周沒有向爹娘透露半分。
三月到六月,趙家的生活平靜安穩,沒有任何起伏。
時隔一年,本省學政再次巡回到秦州府,舉辦院試。
縱使年過不惑,鄧先生科舉之心依舊不減。
他提前請了假,回家潛心溫書復習。
七月放榜,果然考中了秀才。
與之前的盧先生一樣,鄧先生教完半年期限也委婉的請了辭。
阻攔他人前程的事情,周周自然不會做。
好聚好散,他還給先生送了一份臨別謝禮。
投桃報李,鄧先生也給趙小少爺留了一本批注詳細的合訂本四書。
之後周周再流露想聘請老師的意圖,都不用他再前去拜訪,就有人上門自薦。
又送走一名毛遂自薦的童生,周周吩咐管家暫且閉門。
這幾日來拜訪的童生,不說學問怎麼樣,就沒有合周周眼緣的。
他不想倉促決定,也不願意委屈自己。
所以,還是暫避風頭好了。
這一避就避到了金秋九月。
秋高氣爽,正是登高的時候。
在周周的帶領下,每一個節氣趙家都會出去游玩。
管家,兩名僕役,加之服侍阿藿的丫頭,大部分時間都會跟著出去。
偶爾也會帶上廚娘,就地野炊。
家里只留一個瘸腿老僕,看門守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