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黨清流之間的第三種活法

第374章 視角不一樣的鹿鳴宴

類別︰歷史穿越 作者︰劉殺千刀的 本章︰第374章 視角不一樣的鹿鳴宴

    嘉靖三十三年春•禮部鹿鳴宴

    禮部後堂,紅燭高燒,瑞獸香爐吞吐著沉水香的氤氳,將這方寸之地烘得暖意融融,卻也難掩那無形中流淌的官場氣韻。

    雕梁畫棟間,新科進士們身著嶄新藍羅袍,簪花披紅,臉上洋溢著難以自抑的激動與矜持,帶著新鮮與忐忑。

    鹿鳴之宴,始于《詩經》,盛于科舉,是士林最為風雅的盛事之一。

    此刻,三位主副考官——戶部尚書趙貞吉、工部侍郎趙文華、兵部侍郎靖海伯陳恪,端坐主位,如同三尊定鼎的神只,接受著新貴們的敬拜。

    酒過三巡,絲竹暫歇。按照規制,新進士們需依次向座師、房師敬酒謝恩。

    流程井然,氣氛莊重。

    新科進士們魚貫上前,向主考趙貞吉躬身行禮,口稱“座師”,敬酒時眼神里是純粹的敬畏與感激。

    趙貞吉花白胡須微顫,含笑頷首,勉勵幾句,一派長者風範。

    輪到副主考趙文華時,氣氛微不可察地變化了幾分。

    趙文華臉上堆著矜持的笑容,眼神掃過每一個上前的新貴,帶著審視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拉攏。

    進士們敬酒時,姿態更為恭謹,言辭也更顯斟酌。

    趙文華微微揚著下巴,受著禮,偶爾低聲對某個看好的進士說上一兩句,引來周圍羨慕又復雜的目光。

    終于,輪到了那位最年輕的座師。

    當新進士們轉向陳恪時,整個鹿鳴宴的空氣仿佛凝滯了一瞬,隨即被一種奇異而微妙的張力所填充。

    所有的目光,有意無意地,都聚焦在這位緋色蟒袍、面容尚帶幾分青年銳氣的靖海伯身上。

    率先上前的是溫應祿。

    這位三十五歲的北地舉子,身形魁梧,面容剛毅,此刻卻漲紅了臉,額角青筋微微跳動。

    “學生溫應祿,敬拜座師。”溫應祿的聲音渾厚低沉,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僵硬。

    他動作標準,一絲不苟,但那微抿的嘴角和強自鎮定的眼神,還是泄露了內心的別扭。

    這巨大的年齡落差和身份反差,讓周圍幾位新進士幾乎忍不住要笑出聲來,又慌忙用袖子掩住,肩膀微微聳動。

    陳恪顯然早已預料到這一幕。他沒有安然受禮,更沒有半分拿喬作勢的意思。

    在溫應祿腰將彎未彎到底之際,陳恪已霍然起身,繞過案幾,快步上前,一把穩穩托住了溫應祿的雙肘。

    “溫兄!”陳恪的聲音清越響起,動作快得只留下一道緋色殘影。

    他一步跨出,穩穩托住溫應祿下沉的臂肘,力道溫和卻不容抗拒。

    “學無先後,達者為先。你我皆為國選才,同沐皇恩,何須拘泥此等俗禮?溫兄策論針砭時弊,風骨錚錚,恪心向往之,當以兄事之!”

    陳恪笑容真誠,言語間毫無居高臨下之意,反而透著由衷的欣賞。

    他將“兄”字咬得極重,瞬間化解了那份幾乎要凝成實質的尷尬。

    溫應祿被陳恪扶起,對上那雙澄澈坦蕩、毫無作偽的眼楮,心頭那股屈辱感竟奇異地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絲復雜的暖意。

    他喉頭滾動,最終只化作一聲低沉的“伯爺抬愛”,仰頭飲盡杯中酒,退後一步時,緊繃的肩膀明顯松了幾分。

    緊隨其後的梁夢龍、殷士儋等人,陳恪如法炮制。

    扶起梁夢龍時,他贊其“胸有丘壑,視野宏闊,開海之論令人耳目一新”;對殷士儋,則稱其“思慮周全,剛柔並濟,有經世宰輔之才”。

    他言辭懇切,點評精準,直指每人文章最閃耀之處,絕無虛言套話。

    原本可能綿長尷尬的敬酒環節,在他主動的“稱兄道弟”與毫不吝嗇的贊美聲中,竟走得異常順暢,甚至隱隱透出一種不拘一格、惺惺相惜的奇異和諧。

    席間眾人,有人暗贊陳恪通達人情,處事圓融;也有人腹誹他故作姿態,籠絡人心。

    但無論如何,那份年輕座師帶來的視覺沖擊與心理不適,確被他巧妙地撫平了。

    敬酒完畢,進士們各自散開,與同僚、前輩交談。

    陳恪目光掃過全場,留意到幾人。

    溫應祿正與殷士儋、梁夢龍低語,三人臉上都帶著劫後余生般的慶幸和對未來的期許,顯然更親近彼此。

    梁夢龍眼神依舊明亮,似乎還在回味自己那篇關于水師護商道的策論。

    溫應祿則挺直了腰板,目光炯炯,那份剛直並未因金榜題名而磨損。

    曹大章,這位文采斐然、也曾被他列入“甲上”名單的進士,此刻並未與溫應祿、梁夢龍等同窗一起,反而正與趙文華談笑風生。

    兩人舉杯對飲,趙文華那眼中閃爍著對“得意門生”的欣賞,手掌甚至親熱地搭在曹大章肩上,低聲說著什麼。

    曹大章微微躬身,臉上是恰到好處的恭謹與受寵若驚。

    陳恪心中了然。

    曹大章的文章他也看過,才華是有的,但字里行間透著對“大樹”的渴望。

    選擇攀附嚴黨門下,對曹大章而言,或許是條更“穩妥”的青雲路。

    陳恪並無強求之意,人各有志,這官場本就是百川歸海,各尋門路。

    只是看著曹大章與趙文華相談甚歡的畫面,他心中不免掠過一絲極淡的喟嘆︰樹大雖好乘涼,焉知哪日樹倒猢猻散?

    他微微頷首,便移開了目光,無意打擾。

    身邊卻有人靠了過來,帶著一絲拘謹卻熱烈的氣息。

    是新科會元,陳謹。

    這位年紀只比陳恪略長的會元,臉上少了些進士及第的狂喜,卻多了近乎虔誠的敬仰。他望著陳恪,眼神亮得驚人,仿佛信徒仰望神只。

    “恩師……”陳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學生拜讀恩師《鹽鐵論》舊作,字字珠璣,發人深省。尤以‘國用民本,不可偏廢’之論,如醍醐灌頂!不知恩師當年在龍泉書院講‘知行一體’時,何以將陽明先生之心學,與管子鹽鐵之策融會貫通?”

    他語速極快,問題一個接一個,從陳恪的舊文,到龍泉書院的講學,再到經義典籍中的微言大義,引經據典,侃侃道來,顯露出深厚的學問功底。

    這突如其來的學術“轟炸”讓陳恪也微微一怔。

    陳謹這個書呆子,木楞的外表下竟藏著一顆如此熾熱的求學之心,且問題刁鑽扎實,絕非泛泛而談。

    但陳恪豈是易與之輩?狀元郎的底子加上兩世為人的積澱,讓他胸中自有丘壑。

    他略一沉吟,便朗聲回應,引《論語》論民生,借《管子》談調控,更將王陽明的“知行合一”與自己在甦州練兵、火藥局改制的實務結合,深入淺出,鞭闢入里。

    字字珠璣,句句切中要害。

    “……故知‘知’在廟堂之高,體察民情,洞悉時弊;‘行’在江湖之遠,興利除害,經世致用。

    知而不行,空談誤國;行而不知,盲動禍民。

    龍泉講學,意在警醒士人,莫做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腐儒,亦莫做只知蠻干、不識大體的莽夫。

    為官一任,當以‘知’為燈塔,‘行’為舟楫,方能在宦海沉浮中不迷航,不負聖恩,不負黎庶!”

    陳恪的聲音清朗,回蕩在漸漸安靜下來的苑中。

    他結合自身經歷的論述,既有理論高度,又有實踐支撐,听得一眾新科進士目眩神迷,連趙貞吉都微微頷首,眼中閃過一絲贊許。

    原本只是陳謹個人的請教,竟無形中變成了陳恪這位年輕座師對全體新科進士的一場生動“訓導”。

    場面一時間竟被他牢牢吸引,連趙文華那邊都停止了交談,望了過來。

    陳恪敏銳地察覺到氣氛的變化。

    他深知過猶不及的道理,更明白此刻誰是真正的主角——主考官趙貞吉。

    話音甫落,他便端起酒杯,含笑轉向主座,姿態恭謹而自然︰

    “學生一時忘情,在座師及諸位新科面前妄言,貽笑大方了。

    今日鹿鳴盛宴,乃趙部堂總攬全局,辛勞主持,方得圓滿。

    諸生錦繡文章,國之棟梁,皆賴座師慧眼識珠,悉心栽培。此杯,當敬座師!”

    他這一舉杯,言辭懇切地將功勞和光環重新奉還給了趙貞吉。

    既展現了自己的才學與擔當,又給足了主考面子,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

    趙貞吉捻須微笑,眼中那抹贊許更深,舉杯應和。

    苑中氣氛重新活躍起來,絲竹再起,觥籌交錯,仿佛方才那場精彩而短暫的“學術風暴”從未發生。

    燈火闌珊處,陳恪年輕的側臉在光影中明滅不定,溫應祿、梁夢龍等人望向他的眼神,復雜中多了幾分真切的敬重。

    而這位陳謹,依舊痴痴地望著他的座師,仿佛要將那席話刻進心底。

    陳恪與他視線交錯的瞬間突然,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陳恪腦海——

    嘉靖!青詞!

    眼前這不正是應對那位修道帝王最完美的“工具”嗎?

    這書呆子學問扎實得可怕,引經據典、尋章摘句的本事堪稱一流,文風想必也是四平八穩、引經據典、玄之又玄。

    讓他去琢磨那些迎合嘉靖喜好的“玄妙天道”、“祥瑞之兆”,豈不比自己去絞盡腦汁強得多?

    陳謹絕對能寫出辭藻華麗、典故精妙、看似高深莫測實則空洞無物的“上佳”青詞,而且必然樂在其中!

    這份意外的發現,讓陳恪疲憊的心情瞬間明朗起來,看向陳謹的目光也多了幾分真切的“欣賞”。

    他走近陳謹身邊,語氣更加親近︰“會元才思敏捷,見解深刻,令本伯亦受益匪淺。日後若有閑暇,不妨多來寒舍走動,煮茶論道,切磋學問。譬如……”

    陳恪微微壓低了聲音,帶著一絲循循善誘,“陛下潛心玄修,于天人之道常有妙悟。我輩為臣者,亦需體察上意,嘗試以文辭闡發天道精微。此中門徑,會元博古通今,或許能別開生面?”

    陳謹聞言,先是一愣,隨即眼中爆發出更強烈的光芒,仿佛被授予了某種神聖使命︰“學生愚鈍,願听座師教誨!定當竭盡駑鈍,鑽研此道!”

    在他听來,這分明是座師要傳授更高深的“道術”!

    看著陳謹那副仿佛接到聖旨般激動而虔誠的模樣,陳恪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幾分。

    這書呆子,果然上道。

    若能將他納入麾下,專攻青詞,自己便能從這樁苦差中解脫出來,將更多精力投入到火藥局、兵部乃至更重要的布局中去。

    鹿鳴宴的喧囂似乎在這一刻遠去,陳恪心中已為這位“狂熱”的會元弟子,悄然安排好了未來的“用武之地”。

    \"穿越者守則第三百二十一條︰\"陳恪在心中默念,\"當你需要應付上級的荒唐要求時,請記住——培養一個比你更擅長此道的狂熱追隨者,往往事半功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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